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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二八体力稍复,便和杜蘅马不停蹄向西南而去,两日之后,二人来到一座小城,杜蘅看到破旧的城门上,写着“幽都”二字,才知道苏二八所说,日光不及之处,竟然是幽都城。

  杜蘅在万卷书阁中亦知晓此处。相传幽都城乃是九泉之门,地狱入口,人死后都要来到此处,进入冥界,生死轮回。不过仅是故老传言,至于幽都此名何来,已不可考。

  幽都地处西南,建在山岭之中,浩荡的江水穿城而过,依山傍水。站在城外的山坡向东远眺,大江之水浩浩荡荡,东奔而去,让人豪情顿生。

  杜蘅笑道:“苏兄,传说天下万水,尽入归墟。归墟之中,有五座仙山,上有仙人,习有长生不老之术。这浩浩江水,东流入海,便是去了此处。有朝一日,我若事败身亡,苏兄可将我放入这江中,随江水去往仙山,或能与仙人一晤。”

  苏二八不屑道:“我读书虽然没有你多,但是也懂得宁生而曳尾涂中,绝不死而留骨其贵的道理。”

  杜蘅道:“我初时觉得苏兄外表忠厚,手段狠辣,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颇有今是昨非的内疚感。”

  苏二八不答话,捡起身边的一块儿石头,用尽全力,远远掷了出去,眼中氤氲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私有千言万语蕴含其中。良久道:“杜蘅兄弟,我在帝都剑阁学习时,曾听说,天家的每一位皇子初生,都会着大司命占星卜时,算命测运,然后由祭权在祭日台燔祭赐名,昭告天下。是也不是?”

  杜蘅点头道:“皇家礼仪,确实如此。”

  苏二八看了杜蘅一眼,坐在地上,捡起一片落叶拿在手里,说道:“杜蘅兄弟,你们九卿世家,一出生,就注定出将入相,在朝中任职,是也不是?”

  杜蘅又点头,不知道苏二八此话何意,苏二八神情落寞,脸现苦笑:“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好命,从出生开始就知道这一辈子要干什么,按照既定的轨迹,做好轨迹中的自己便可。我们这些下等人,都是随风漂泊的一片落叶,风吹到哪里,我们就漂到哪里。不管是万丈深渊,还是满地荆棘,都身不由己。”说着,他松开了手,一阵风吹过,枯叶飘然而落,飘下山坡,不知所终。

  杜蘅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大声道:“苏兄,人生天地间,沧海浮一粟。又有谁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莫说你我,便是那皇太子皇太孙,也不过是老迈昏聩的老皇帝的提线木偶,同样身不由己。这片大地,被天氏皇族荼毒太久了,若想掌握自己命运,必须推翻天氏,重立纲常。”

  苏二八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说道:“走吧,入城吧。我们去准备一些东西,天黑之后,好去办事。”

  杜蘅此时对苏二八再无疑虑,当下也并不问他为何要等天黑才能办事,只是跟着他,向幽都城中走去。

  幽都城极小,只有四座城门,两条街道,街上行人稀少。街道两边店铺却不少,生意看着极好,不过十之八九是寿材冥器和挂了白幡布的客栈。

  苏二八道:“远近数百里的人,都说这里是冥界入口。快死的时候,很多都来这里等死。所以这街上,做过人生意的店铺少,做死人生意的店铺多。以白幡布做招牌的客店,都是将死之人入住等死的死人客店。”

  杜蘅问道:“那我们应该在哪里投宿?”

  苏二八低声道:“我们不用投宿,到了夜间,自有去处,你先随我来吧。对了兄弟,你平时用什么兵刃?”

  迦若家乃是诗书世家,迦若修兮常道,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所以杜蘅并没练过什么兵刃上的功夫,只是勤修内功。自流火族劫后归来,只携带一把青桐琴,平时多御气琴弦之上,以无形琴音伤人。

  杜蘅回道:“我平日里并不用什么兵刃,与人动武,全靠拳脚内力。这几个月,曾以瑶琴作为随身兵器。”

  苏二八带着杜蘅,拐进了一条极小的胡同里,胡同中还有更小的巷子,两边尽是破旧的民房,多数已经荒废。七拐八拐,来到一条小巷的尽头,一户人家半掩着门,门上挂着布帘。苏二八掀帘示意杜蘅进去,杜蘅方步入门内,就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一处不大的庭院,除却西边三间瓦房,便都是木头所搭建的棚房。棚房下,砌着一座极大的风炉。风炉中兀自蹿烧着火焰,烧灼着周遭的空气,偶有微风将热息带过,让人几欲窒息。

  苏二八叫道:“铁老六,铁老六,你在不在吖?”

  呼的一声,风炉后面飞出一根粗大的木柴,直扑苏二八面门,苏二八闪身一躲,笑道:“铁老六,你就是这么欢迎师兄的嘛?”木柴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风炉后,一个只穿了短褐直裤的赤膊的汉子站了起来,宽面大耳,古铜肤色,肌肉健硕,尤其一双臂膀,粗壮硬实,一条条血管仿佛虬龙一般盘附在臂上,十分孔武有力。看这院子和这汉子的模样,他应该是一名铁匠。

  那汉子铁老六看见杜蘅,似是吃了一惊,不满道:“苏相思,你带的这个小白脸是谁。”

  苏二八道:“我带朋友来光顾你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