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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东懒懒地揉了揉眼睛,起身向寝室外走去。

    原本喧闹的大厅,因为他的到来,骤然安静了一下。

    “哦——!您来了!”瓦沙克立即撇下了其他人,殷勤地走到了少年面前,露出热切的笑意,“我正打算去找您,又担心打扰到您休息。”

    安东的目光扫过明显原本不属于庄园的“人”,不明白自己只是眯了一下眼睛,怎么这里就又多出了这么些“人”,而且显然不是庄园制造出来的分/身。安东向瓦沙克投以问询的视线。

    阿蒙蒂斯望着缓缓走出黑发少年,站在原地的身影没有动,然而隐藏在衣袍下的尾巴,却已经像受惊的猎豹,因惊惧而炸出。

    阿蒙蒂斯的实力在一众大公中位于上游,感知最为敏锐。

    眼前的少年就像是至暗的化身,深不见底的魔力让他的探出的感知犹如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窥探,少年似笑非笑地朝他望来一眼,那双淡淡的红色眼瞳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很快,阿蒙蒂斯便冷汗涔涔。

    嘉波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投来有些关切的注视。

    然而,阿蒙蒂斯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头,并没有予以回应,僵直的视线依旧定在少年身上。

    另一边,经过瓦沙克的一番解释,安东已经知晓了这群魔族的由来。

    ——新的玩伴。

    安东的目光瞥向大厅的角落,那里蠕动着一些黑色的雾状触手。

    它们小心翼翼又忐忑地蜷缩成一团,仿佛正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于是,安东眨了眨眼,很快露出一抹笑容。

    好吧,虽然有些意外,但没必要让“母亲”的一片苦心失望。

    “午安。”安东瞥了眼时钟,唇角微勾,对众位魔族道,“欢迎诸位,来到我的庄园。”

    他话语,似乎让角落中的触手瞬间安心了——好耶,这孩子不排斥新的魔!

    皆大欢喜之下,暗搓搓在门口等待许久的女仆长,领着一众佣人大喜过望地走进来。

    “啪——”女仆长一拍双手,脸上露出欢笑,“为表示欢迎,大家一起来开宴会吧!”

    祂们要这孩子每天都沉浸在快乐里,不需要去考虑任何风险与烦恼的事情,在这里,便永远是此世最安全的避风港。

    一群庄园的仆从,立即无缝地张罗起来,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涌现出端着美酒佳肴的侍者,还有一支乐队在旁边拉响演奏。

    阿蒙蒂斯等魔族便站在来往的侍从之间。

    这些侍从脸上挂着完全一致的弧度,没有谁去在意这些魔族,好像他们唯一的作用便是像装饰品一般存在在这里。

    安东望向一边的演奏团队——在不久前,庄园还没有这一职责,看这些“人”身上若隐若现的缝线,应该是刚刚被制造出来的。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在他睡觉的时候,他的母亲正在地下室“熬夜密密缝”。

    他的母亲确实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让他快乐。

    安东平静地扫了眼那些魔族。

    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这些魔显然都还是懵的,个别大公更是浑身戒备,身体的每一寸线条都呈现出僵直。

    但是安东并不在意,他转身朝女仆长伸出手,“有这个荣幸,能邀请这位女士和我跳舞吗?”

    诚如他的母亲为他所做的那样,他也希望他的母亲能感到快乐。

    尽管少年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让“母亲”每时每刻感到满足。

    女仆长惊喜地捂住嘴,随后却有些笨拙地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我不适合做您的舞伴,少爷。”

    她唇角带笑地摸了摸自己泛起褶皱的衣角,欢欣道:“您的舞伴,一定要穿着最华丽的礼服,有着最优雅的礼仪,与您无比契合地旋转在最美丽的舞池里……”

    女仆长说着说着,像是被自己的想象惊艳到了,越到后面,她的声音像越是在隐隐发抖。

    “对,没错,就该是这样!”她兴奋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欠身一礼后,忽然匆匆地退去。

    安东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地望着女仆长离去的背影。

    一边的瓦沙克看着被留在原地的少年,唯恐这位小祖宗感到不高兴,正踌躇着是否自己上去邀请对方。

    忽然,瓦沙克听见了阿蒙蒂斯的声音。

    阿蒙蒂斯用一种陌生的、像是推翻了过往一切印象的全新目光,打量着这位昔日同僚,声音沉凝而低哑,“你到底想做什么,瓦沙克。这里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打算给出解释吗。”

    在阿蒙蒂斯询问瓦沙克的同时,其他一起掉入这里的大公与魔族们,也纷纷聚集到了周围。

    他们聚拢在这金碧辉煌的大厅的一角,与侍从们来来往往的热闹截然不同。

    侍从们穿梭在厅堂内,仿佛全然不在意这些魔族的举动。

    阿蒙蒂斯看了一眼正被侍从们簇拥在中央,正随手挑选着饮品的少年,蓦地深呼了一口气,如鹰的视线转向瓦沙克,声音压得更低了,“那个少年是谁。”

    瓦沙克舒坦地长舒了一口气,不紧不慢道:“很少看见您这么紧张的模样,阿蒙蒂斯卿。”

    嘉波试图打圆场,然而阿蒙蒂斯的双唇却绷得更紧了,“你们根本不知晓,那个少年有多危险!”

    阿蒙蒂斯是魔界的老牌家族继承人,他的血统比大多数魔族更纯正,据说他的祖上,曾有幸侍奉过一位魔王——当然,因为时间太久远,具体也不可考了,也有人持以过怀疑的态度。但不可否认,他对于某些事物的感应,确实比谁都来得强烈。

    嘉波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温和道:“阿蒙蒂斯阁下,可是感受到了什么?”

    “何必去问他呢,嘉波。”瓦沙克还记得当初嘉波想要拉他一把的事情,虽然最后没什么用,不过商人还是在心里默默承了这份情,他嘿嘿笑道,“这么明显的事情——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只要那位大人使用力量,露出魔纹,这群家伙自然就明白一切了。

    如果可以的话,瓦沙克希望他们能够晚点意识到,这样他才有时间更多表现自己,让自己大总管的地位更稳固。

    然而,瓦沙克并没有想到,这次他们获知的形式,远比上一次更加直观——

    只见,去而复返的女仆长欣喜地走到少年身边,在他耳边低低地耳语了几句。

    安东闻言,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随手将饮品放在一边的托盘上,从原本的座位上站起来。

    “可以啊。”少年点了点头,“你看着办吧。”

    于是,女仆长拿出了一个小铃铛,轻轻摇了一下。

    ——“叮铃。”

    那细细弱弱的声音,从铃铛上扩散开去。

    随即,像是回应一般,虚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咚——”声。

    有如洪钟敲响。

    或者说,那就是一口巨大的洪钟。

    一口古旧的大钟缓缓浮现在了大厅的穹顶,见到它的魔族们,都露出了万分惊诧的神情。

    “那不是……!”他们的面色隐隐震动。

    嘉波不由虚起眸光,轻轻答道:“是魔王城的报晓大钟。”

    安东将众魔的声音纳入耳际,也不由饶有兴致地细细观察,眸光打量过那口洪钟上面的每一寸古老而神秘的纹路。

    ——[您对魔族的历史有兴趣吗?]

    这是刚才女仆长对他说的话。

    安东当然有兴趣,他最初将瓦沙克拉进来,不就是为了了解“外面”吗。

    “最初的魔界是一片混沌。”女仆长在安东身侧,有条不紊地温柔说道,像在诉说一个故事,“魔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它位于世界背面的阴影里,天空永远是一片黄昏般的暗橙。”

    “于是,最初的魔族就打造了这样一口钟,用来在每一日开始时敲响,向全魔界宣告新一天的到来——它是魔界最初的‘时钟’。”

    在女仆长温柔的声音里,安东已经将那口钟的每一个细节都计入了脑海。

    唯一可惜的是,这口钟的样子已经很旧了,上面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纹路。

    “……应该只是幻象。”另一边的魔族们,在冷静下来后,很快得出了结论。

    阿蒙蒂斯道:“真正的报晓钟应该还在魔王城,但是这幻象的细节竟仿制得分毫不差,连钟身经过时间锈蚀后的裂口都一模一样。”

    瓦沙克的心情隐隐激动起来,闻言只意味深长道:“不愧是阿蒙蒂斯卿,对魔王城真是了若指掌。”

    魔界的魔王城历来只有一座,那是魔界历代魔王的居所。

    然而,自从最后一任魔王消逝后,魔界数万年群龙无首,没有主人的魔王城自然也是人去楼空,彻底空置了下来。

    不是没有魔眼馋,但介于魔王城在魔界特殊的地位,不知道有多少大公和魔族对此虎视眈眈,于是他们相互制衡,到头来反而谁都没能成功进驻。

    因此魔王城成了谁都不能触碰的封存地带,目前亦不属于任何一位大公的领地。

    只有一些老牌的魔界家族,例如阿蒙蒂斯的家族,他们会保存有关于魔王城的资料,对其了解得更多一点。

    不同于众魔之间的暗潮汹涌,女仆长此时就像个敬职敬责的导游,而她手中的铃铛,就是她的导游旗。

    “叮铃——”安东侧耳听去。

    见女仆长朝他露出了一抹微笑,说道:“那么,重启的‘舞会’再次开始啦——!玩得开心哦,少爷!”

    “咚——”那口洪钟随着女仆长的小铃铛一同撞响。

    下一秒,洪钟上面的裂口迅速消逝,它正一点点变回完美无缺的样子。

    与此同时,原本金碧辉煌的大厅仿佛碎裂开的纸片,一点点化为粉屑。

    有新的景象在迅速重组,就像有一支看不见的画笔,将那些粉屑重新拼凑涂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巨大、更加空旷,更加宏伟的空间。

    一众魔族逐渐瞳孔地震——

    九曲十八弯的华丽回廊,每一个雕刻在墙壁上的花纹,都显露出奢靡与精致。

    高高的八角吊灯空悬,墙壁上挂着不知道是谁的画作,细看下去,竟然是三个不同的、坐在王座上的男人。

    女仆长清越的声音,缓缓响起在这片空间中:“末代城堡,这里居住过最后的三任魔王。”

    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有一道虚幻的身影,穿着华丽的礼服从高高的阶梯上缓步走下。

    直到这时,所有魔才察觉到,音乐声竟然始终没有停下。

    他们的面容抽动了一下,像是被震撼得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瓦沙克倒抽了一口冷气。不,不会吧,不会这么大的手笔,还这么任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