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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妙在心里骂了黑莲花一通,提起裙子走了。

    绯色的上襦若隐若现地透出她的脊背,那鲜艳的颜色集中了全部的阳光,白色襦裙亮得刺目,拐过一个茂盛的花树丛,消失在视野里。

    慕声低下头去,手上缠着凌妙妙两根漆黑的发丝。

    他从袖中掏出那片符纸的碎片,两指在手心画了几笔,几股若隐若现的气流像是流动的云雾一般,涌向了符纸。

    过了很久,一根细碎的的毛发自远方飘来,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他掌心,恰凝在符纸上方。

    慕声右手手指拈起这跟不易觉察的毛发,对着光仔细查看,阳光照着他低垂的羽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发尾微微枯黄,向上打着卷儿。

    他伸出左手,凌妙妙的发丝黑亮,发尾是个整整齐齐的断面。

    不是她?

    慕声面上闪过一丝惊疑。

    符咒在他掌心中烧掉了半边,剩余的半块仍然在尽力吸引气流,引来一股甜腻的味道,掺杂在符纸的气息中。

    紧接着,剩下的那半片符纸挣扎了一下,也燃成了灰烬。他顿了顿,将凌妙妙的头发也顺手放了上去,慢慢引来她身上的气息。

    他专注地等待,竟然含了一丝紧张。

    凌妙妙留下的微不可闻的气息慢慢聚集在他身边,逐渐被提纯、放大,艾草和忘忧的气味被滤去,一股奇怪的艳香传来,分辨不出底下是否还有那股甜腻。

    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那竟是浓重的柳拂衣的气息。

    慕声本来稍稍放晴的脸上再度笼上阴云。

    第10章替嫁(十)

    凌妙妙一路畅通无阻、步履匆匆地进了厅堂。

    宫中派来交接事物的大员刚刚离开,空气中混杂着招待茶的香气与安神的香料味,袅袅一缕白烟从香炉中冒出,在空气中盘桓上升,背后是瘫坐在椅子上的郡守,刚刚应付完差事,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爹爹。”

    “呦,我儿来了?”郡守胖嘟嘟的脸上瞬间浮现出生动的神采,仿佛被突然添注了力量,他快活地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拖了张椅子到几案对面,“快来爹这儿,累不累?”

    他虚白的和额头和鼻翼挂着密密匝匝的汗珠,不停地用手帕擦着,实在是一个爱出汗的人。

    凌妙妙反手掩上了门,手脚麻利闭上了窗,这才满脸严肃地坐在郡守对面,开口便道:“爹,刚才那人是不是宫里派来赈灾的?”

    郡守愣了愣,“欸。”好笑道,“好闺女,你认得他?”

    “不认识。”凌妙妙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这次的钱,爹爹还没动吧?”

    郡守的笑脸僵了一刻,尴尬蔓延开来。

    过了一会儿,他打破了寂静,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似于惊慌和讨好的表情,“我儿,你什么时候开始管这些事了?”

    他见妙妙脸上一丝笑影也没有,耐心宽慰,“这些事你不用操心,爹爹会处理好的,乖宝儿什么也不用管……”

    “能不管吗?”凌妙妙打断,“爹,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赈灾的银子是能碰的吗?”

    “……”郡守的表情沉了沉,随后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

    这微笑是像是一头雄狮充满慈爱和宽容地看着张牙舞爪的幼崽,“是是是,我儿教训的是,爹爹该打,该打。”

    他笑了一阵,接道,“赈灾需要多少,爹爹心里有数的——对了,听丫头说,今年的纱上来有疙瘩?爹爹这就重新收一批……”

    凌妙妙望着他的脸出神,感到一阵无力。

    什么进项都要揩油,当官的早习以为常,太仓富饶,格外受宫里重视,揩到手的也就多些,郡守当然不觉得有什么。

    凌虞的母亲早逝,郡守作为一个爹可谓仁至义尽,对女儿要月亮不给星星,可是,他对待质问的神色,纵容里透露出一丝好笑——他笑什么呢?笑她一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大小姐,不懂得官场生态,还幼稚地指手画脚?

    “不必了。”她叹了口气,神色愈加低落,“我什么你也听不进去,我不说了。”

    “别生气啊?”他绕到她面前,做了个滑稽的鬼脸逗她,“乖宝儿,笑一个?”

    “我笑不出来。”妙妙别过头去,声音故意颤了颤,“爹爹,你知道吗,我做了个梦——”她咬住嘴唇,眼里泪汪汪的,“我梦见,就因为这次的事,咱家让宫里抄家了!”

    郡守府里上上下下两百多号人,要么被生擒,要么与父亲一起葬身火海,全府只走脱她一个,被托付给了拂衣和慕瑶,从此沦落天涯,于是才有了后面的是是非非。

    当然有人要替她死的。

    就是那个十四岁的丫鬟,穿了她的衣服和鞋子,脸蛋像腐烂的苹果,衣冠不整地横死在湿冷的泥地里。

    凌虞的爹也不是她的爹,她本可以不管这些事的。可是她看不过眼。

    除了看不过眼,她还觉得事发蹊跷。

    “爹爹,不管你们是不是对清廉二字嗤之以鼻,孩儿只知道,穷死总比横死好,胆小的比晃眼的活得长!”

    郡守的脸色变了变,一丝不安涌上了眉间,他又擦了擦汗,强笑道:“妙妙做噩梦而已……”神色犹豫了片刻,还是松动了,沉吟许久,“那样的话,我家宝儿以后就不常有新裙子穿了。”

    “不要新裙子了。”她鼻子一酸,“只要爹爹好好的。”

    “……”郡守的眼里也泛上一丝水光,他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道:“你……还梦见什么了?”

    “梦见纪德叛你,拿着账本告到宫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