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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大道连狭斜,行人避让,青牛白马拉七香车,浩浩荡荡一行车马,鱼贯入宫城。

    高耸的城墙巍峨,匾额上书“安定门”三字,锯齿状的城垛之上,一排猩红的旌旗一直蔓延到远方,在风中烈烈。

    “肃静”只维持了几分钟,喧闹声迅速蔓延开来,人声鼎沸。

    都城风气一向开放,年轻的权贵不喜以权压人,因此宫城外的男女老幼退在一旁时,都敢伸颈去看,指指点点,满脸都是喜气。

    传说当世轻衣侯,丰神俊秀,貌比潘安,是举国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那拉车的骏马通体雪白,马鬓如流云,四蹄奔腾,姿态优雅,如同天上神马;拉着的雕车精巧奢华,无一处不精致,那厚重的垂着流苏的帘子背后的人,究竟又长什么模样?

    “小乞丐……你怎么不吃了?”一只柔夷伸过来,想要摸摸男孩的头。

    他看上去至多七岁,面如浮雪,一双眼睛乌黑水润,一头浓密的头发半长不长地落在肩上,要不是嘴唇干裂,脸上布满尘土,简直像个小仙童。

    他面无表情地躲过了少女的手,眼中没有警惕,只是漠然。

    “姐姐,你理他做什么?他是个怪物。”旁边乞讨的孩子淌着涎水凑过来,“他不吃,不如……给我吧。”

    少女有些讪讪,不情愿地将手上的点心分给一群乞丐,那些乞丐孩子马上便如饿虎扑食一般将她围住了。

    她心里却还惦念着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像是没听见一般不回答,旁边的小乞丐嬉皮笑脸地取笑:“小姐,这没娘的野种,没有名字。”

    “我有娘。”他开口了,声音清凌凌的,如同拨奏瑶琴。

    我只是……我只是……眼中刹那间弥漫出一股暗涌,这种不应该存在于小儿身上的激烈的恨意,竟然为他黑亮的双眸更添一抹锐利的光亮。

    “哎,你去哪儿?”她见他飞快地爬起来,回身走了两步,竟然如雾一般消失在了她眼前,吓了一跳,禁不住揉了揉眼睛。

    “看到了吧,姐姐,我说过他是个怪物。”旁边一张张嬉皮笑脸的小脸上,闪动着饿狼般残忍又淡漠的神情。

    轻衣侯香车宝马过安定门。吆喝声刚降下去,马车猛地停顿一下,车上人合上手中书卷,蹙了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迸射出漫不经心的寒光:“不是说了,本侯不需要查令牌么?”

    没有人回答。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只有香炉里冒出袅袅白雾。

    他顿了片刻,神色一凛:“什么妖物,出来!”

    车里四角挂着收惊符,几案上摆放着玳瑁貔貅,侧边悬挂着像模像样的桃木剑,各门各派宝物摆满了,将这小小的马车硬围成了一只铁桶。

    他不信,这样还有秽物闯得进来?

    一阵凉风拂过他的面颊,他猛地向后一撤,转瞬自己桌上便多了一个小孩,袍子下赤裸的两条纤细的腿轻轻晃荡,露出雪白的双足。那幼兽般诡谲的小孩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酷虐的恨意。

    “你是何人?”男人在这夜色般的眸中看到自己惊愕的倒影,“你要做什么?”

    一只冰凉的小手猛地卡上他的脖颈:“我来……杀你呀。”

    (第一卷完)

    第26章帝姬的烦恼(一)

    “啊!”宝罗纱帐里猛地坐起一个娇小的身影,一头黑发披散在绣着了大片玉兰的素白寝衣上。

    宫女从寝殿角落小跑过来,隔着帐子问,“帝姬,您怎么了?”

    少女一双柔嫩的手放在自己脖颈上,手指微微发抖,“佩云,有人要掐死我……”

    纱帐撩开,一张素净温婉的脸探进来。还好,床上只有专为夏天准备的蚕丝被,皱巴巴地攒了个团。尊贵的帝姬抱膝僵坐着,拼命在脖颈前虚抓着什么,眼里满是恐慌。

    佩云见她衣领下露出的皮肤被手指挠出几个红印,急忙将她的手拉开:“帝姬别怕……做噩梦了而已。”

    端阳帝姬长长地吐了口气,仰躺在床上,披散的头发压在身子下面,娇容上满是疲惫。

    室内三个角落摆放了雕刻精美的大鼎,鼎内放着大块的坚冰,正徐徐向上冒着白气。即使外面的骄阳似火,凤阳宫里仍然有阵阵穿堂风,阴凉舒适。

    佩云扶着纱帐:“帝姬,要梳妆沐浴吗?”

    床上人翻了个身,眉头微蹙,姣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梳妆?今天有什么事?”

    “下午赵太妃要去兴善寺祈福,想让帝姬作陪……”

    话音未落,端阳帝姬瞳孔紧缩,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脊背紧紧靠住墙壁,浑身颤抖:“本宫不去兴善寺!”

    “帝姬……”佩云吓了一跳,“可这不是三天前拜谒太妃时说好的吗?”

    端阳耳边仿佛又回荡起那个诡异的声音,一声声在她耳边呼唤:“神女……”

    “谁在说话?”

    寺院内古树参天,青石板下满是青苔,风吹叶落,发出簌簌声响,檐角上悬挂的青铜铃铛颤动着。

    “神女,快随小人来。吾等候您多时了。”

    周边的场景飞速变化,寺中翘起的檐口飞速变作密林,又到了大片荒地,山峦如波涛般起伏,绿油油的麦田一望无际。最后,又回到了殿宇连绵的寺内。

    “这是在做什么?”她环顾四周,与她初来时别无二致,只是天色很暗,天空仿佛被人用一张巨大的布盖着,密不透风的,周遭一片死寂。

    “方才神女所在位置不对……现在对了。”

    “你是谁,为什么叫我神女?”

    那声音笑起来,随即起起伏伏跟上了无数道笑声,这些笑声有的浑厚,有的苍老,有的稚嫩,竟有百十人之多。

    她倒退了一步,回头望去,地上竟然密密麻麻跪满了人,他们姿态虔诚地伏在地上,仿若将她奉为神明:“神女已至,仪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