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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假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橘色的床头灯。

    床上的少年脸色泛着潮红, 黑漆漆的眼睛透着几分酒后的茫。

    他说完那句话,再次安安静静地看着沈瑜。

    好像是喝醉了,又好像没醉。

    沈瑜的心口蓦地一缩,好像被一只仓鼠挠了下。

    夏季的夜闷热、寂静。

    万籁俱寂中, 仿佛真的能听见少年炙热有力的心跳似的。

    见她没有搭话, 谢新昭似乎以为她不信,伸手握住沈瑜搭在床边的手。

    热热的手心覆盖住沈瑜微凉的手背。

    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手被带着伸向少年的心口。

    “不信你摸。”谢新昭眨了眨眼。

    在即将碰到少年身上的衬衫时, 沈瑜猛然醒悟。

    “不用了。”

    她用力快速地抽回自己的手。

    谢新昭反应不及,一下空了手臂僵在半空。

    他缓缓垂下手,皱眉。

    “你不信吗?我心跳声真的很大。”

    脸上神情看着似乎有些委屈, 低声补充。

    “好吵。”

    “我信我信。”

    沈瑜确信他是真的喝多了,连忙附和。

    怕他再“胡言乱语”些别的什么, 沈瑜丢下一句“你快睡吧”,关上灯出去了。

    被谢新昭这么一折腾, 沈瑜直到洗好澡才意识到了一抹异常。

    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 家里却一直空荡荡的。

    本来应该从校返家的沈松源不在,父母也不在。

    沈瑜正要打个电话问问看, 楼下先一步有了动静。

    从窗口看见爸爸的车,沈瑜松了口气。

    没过几分钟,一楼房门被打开了, 客厅的灯亮起。

    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响起。

    下一秒, 沈瑜的门被敲响。

    沈瑜连忙打开门, 登时一愣。

    爸爸沈朗站在门口,脸色严肃沉郁。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沈瑜的心头:“怎么了?”

    “怎么了?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沈朗的语气严厉,质问道,“沈瑜, 你前两天干什么了?”

    沈瑜不解:“我一直在家,没做什么。”

    沈朗皱眉,脸色很难看:“你是不是去过松源学校?”

    沈瑜的心脏一缩:“沈松源怎么了吗?”

    “怎么了?”沈朗提起这个就生气,“你是不是又招惹什么人了?要不别人能找你弟弟麻烦?啊?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要你平时离不熟的男生远一点!高一那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沈朗指指点点,指头几乎要碰到沈瑜的脸。

    沈瑜面色苍白,勉强保持平静地解释:“我没有招惹别人。”

    “没有?”沈朗抽了口气,“那松源现在怎么会和别人打架进了医院?还差点——”

    沈朗举起手再次指向沈瑜。

    “你——”

    男人伸出的手指忽然被握住了。

    沈朗一愣,转头。

    谢新昭不知什么时候过了来,无声无息的。

    少年看起来清瘦,力气却不小。

    “叔叔。”谢新昭将沈朗的手压下来,“沈瑜没有做错任何事。”

    沈瑜抿唇看他。

    刚才喝多了红着脸说话的人,眼下已经完全看不出刚才的虚弱。

    他好像一棵树,挡在了这场暴风雨的中央。

    他的身高比沈朗还要高,抬起的手背青筋清晰凸起,好像蜿蜒曲折的藤蔓。

    沈朗脸上的愠色未消,声音依然很紧:“你怎么知道?”

    谢新昭面不改色地撒谎:“那天沈松源要沈瑜给他送身份证,我和沈瑜一起去的。沈瑜没有招惹什么人。您最好问清楚,不要冤枉了人。”

    少年的语气肯定,眼神坚明亮。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味道。

    沈朗本来笃定的事,忽然犹豫起来。

    他皱眉,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

    谢新昭从容不迫地和他对视。

    半晌,沈朗叹了口气,妥协了。

    “松源住院了,我回来拿些衣服。”

    爸爸走开的同时,沈瑜啪地关上了门。

    呆坐在桌前,她能听到爸爸活动的声音。

    一阵下楼的脚步声后,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紧接着,院子里的车灯亮了,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

    过了会儿,整个别墅再次陷入了安静。

    沈瑜双臂抱膝,听着车子的声音远走,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口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沈瑜没有动作。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停下了。

    沈瑜拿过手机,怕自己打扰沈松源,只发了消息过去问情况。

    沈松源不知道是不是睡了,没有回复。

    等了一会儿,沈瑜有些耐不住了。

    她想去医院看看情况。

    刚打开门,却是一顿。

    谢新昭依旧站在门口,目光沉沉。

    沈瑜微怔:“你还没走?”

    谢新昭打量她的着装,不答反问:“要去哪?”

    沈瑜抿唇:“医院。”

    谢新昭摇摇头:“别去了。”

    “这么晚了住院部已经不能进了。况且你家人都在那里,不用担心。”谢新昭有理有据地分析,“如果你想去,明天上午我陪你过去。现在沈松源妈妈的情绪肯定不好,你去只会撞枪口。”

    沈瑜沉默下来。

    她不清楚沈松源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就连爸爸都这副模样,想也知道陈秧这个母亲只会更加地生气。

    谢新昭安静看着沈瑜,心情复杂。

    屋里的灯光熄灭了,只有走廊吸顶灯微弱柔和的黄光。沈瑜半垂着眼,一张小脸很白,蓬松的黑发长至胸下,眼睛有点红。看起来越发像一只单纯无害的兔子,惹人怜爱。

    沈瑜思忖片刻:“好,明天。”

    她抬头,蓦地撞上了谢新昭来不及掩饰的眼神。

    沈瑜看到过类似的表情。

    沈松源刚来家里那一年,知道没有人给沈瑜过生日时,他便是这样相似的表情。

    沈瑜别开眼,语气冷淡。

    “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可怜。”

    “我没有。”谢新昭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沈瑜缓缓抬头,想说那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谢新昭抿唇:“我只是心疼你。”

    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温柔。

    沈瑜的心脏重重一跳,隐隐泛起了酸。

    两人在昏暗的门口对视了片刻,谁都没有动作。

    沈瑜忽然想起谢新昭在爸爸面前说的话,轻声说:“你骗了我爸,明天去医院可能会被戳穿。”

    “没关系。”谢新昭满不在乎,“我说的是事实,你没有做错什么。”

    沈瑜的眼神闪烁:“你怎么知道?你并不在场。”

    “我相信你。”

    谢新昭看着她,轻描淡写地补充。

    “小瑜不会错的。”

    这一刻,沈瑜忽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在她第一次骑车摔倒时,爷爷跑过来抱住哇哇大哭的她,脚下狠狠踩了歪到在地的自行车一脚。

    “都是自行车不好,宝宝不哭哦。”

    莫名的,沈瑜觉得眼前的谢新昭好像溺爱小孩的家长。

    她忍不住轻笑了声。

    “谢新昭,不要像哄小孩子一样好不好?”

    不止今天,还有上次。

    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被花刺到,他却把花园里所有蔷薇的刺都拔掉了。

    真的很像把她当小孩。

    “我哪有?”

    谢新昭见她笑,神情也放松下来。

    沈瑜稍顿,有点固执地重复。

    “就有。”

    这样孩子气的沈瑜在谢新昭眼里也是可爱的。

    他很想抱抱她,再摸摸她的头发。

    可还不行。

    最终,他咽了咽口水。

    “好,那就有。”

    谢新昭顿了顿,又问:“心情好点了吗?”

    沈瑜点点头:“那你呢?头不晕了吗?”

    谢新昭摇摇头:“不晕了。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一起去医院。”

    “好。”沈瑜点点头。

    看着面前的少年转身,她忽然出声。

    “谢新昭。”

    谢新昭转头。

    暗色中,沈瑜的眼睛很亮。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晚安。”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谢新昭说晚安。

    谢新昭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

    “晚安,小瑜。”

    第二天早晨,沈瑜洗漱好下楼时,谢新昭正坐在餐桌旁看手机。

    似乎是听到乱声音,他抬头询问沈瑜。

    “面包吃吗?”

    沈瑜点点头。

    谢新昭起身,从厨房里端来了吐司和煎蛋做成的简易三明治,还有一杯热牛奶。

    “谢谢。”沈瑜道谢,难得的多问了一句,“很早就起了吗?”

    谢新昭:“比你早一点。”

    沈瑜点点头,不再说话安静地吃起了三明治。

    “煎蛋还可以吗?”谢新昭问。

    沈瑜抬头,笑笑:“很好吃。”

    沈瑜说的并非场面话。这个煎蛋周周围一圈香酥,有微焦的香气,里面却嫩得流心,口感味道都非常棒。完全不像谢新昭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做出来的。

    “那就好。”第一次煎蛋的谢新昭也笑了。

    不枉他因为失败而连续吃掉三个煎蛋。

    吃了早餐后,两人买了些水果一起去医院。

    没有提前和沈松源说,沈瑜直接去了住院部大楼。

    两人去得早,走廊里没什么人,环境安谧。

    沈松源单人病房的门没有关严,陈秧说话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你给他不就完了嘛?这胳膊伤的太不值了,沈瑜还不一定会念你情。就你傻,拿她当亲姐姐。你看她把你当亲弟弟吗?”

    沈瑜要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慢慢垂下。

    “沈瑜这种性格,你做多少都没用。你上杆子贴热脸干什么?”陈秧语气讽刺,“我看啊,她都不一定会来医院看你——”

    “好了妈!”随着沈松源略微不耐的一句话,里面恢复了安静。

    门口的两个人也沉默。

    “还进去吗?”谢新昭低声问。

    他伸手拉沈瑜:“走吧小瑜。”

    他有点生气。

    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和气善良的陈秧在背后是这么看沈瑜的。

    沈瑜稍稍用力,挣开了他的手。

    薄薄的唇线抿着,神色冷静坚持。

    “我要进。”

    下一秒,她伸手直接推开了门。

    病房里,病人沈松源正在吃早餐,而陈秧正坐在一旁削苹果。

    听到动静,两人全部看过来。

    沈松源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

    他一身蓝色条纹病房,左手臂打着石膏。面色因为生病有些苍白,那头卷卷的短发乱七八糟地竖在头顶,像是戴了顶劣质假发。

    看上去和平时那个注重外表精心打扮的沈松源完全是两个人。

    “刚来。”沈瑜简单回答。

    陈秧神色冷淡地看了眼,低下头继续削苹果。

    沈瑜径直走到床边,问沈松源的情况。

    “嗨没事。”沈松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就是手臂骨折了。”

    陈秧吸了口气,语气愤愤不满:“都骨折了还没事呢?你手臂又不是铁做的。你以为自己成龙还是李小龙啊?”

    说话间,陈秧淡淡瞥了沈瑜一眼。

    “有事不会和家里说吗?自己一个人逞什么英雄?”

    “妈!”沈松源打断陈秧。

    沈瑜抿唇,刚才那一眼加上在门外听到的话,直觉并不简单。

    “说吧,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直截了当地问。

    沈松源立马看向陈秧。

    陈秧低头:“我可什么都没说。”

    沈瑜皱眉,仔细回想:“是不是那个寸头?”

    最近自己和沈松源唯一的交集就是给他送身份证一事。

    回想那天的经历,只有扔矿泉水瓶这件事不对劲。除了那个寸头和黄毛,沈瑜觉得不会有别人了。

    “哎呀和你没关系。”沈松源皱眉,“我们早踏马的看那帮人不顺眼了。这架迟早都会打。”

    陈秧抢话:“怎么没关系?你们老师都说了——”

    “妈!”沈松源急得坐直了身体大叫,“那都是他的借口!再说了,我能把我姐号码给那帮小混混吗?我姐要不是来给我送身份证也不会有这事。我因为这点破事就把我姐出卖了,我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