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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知道了秦宇会在楼下散步之后,我到了饭点就会有点焦灼。

    这焦灼之前从未有过。

    之前在学校里,一样知道他什么时间会出现在哪里——他的生活实在是简单又规律。有时心情不好,我就去图书馆,他几乎连位置都很少更换。我远远坐在他的后面,安安静静看本书,生活便重新归于平静。可是,因为知道他一直在,不会纠结再也见不到。

    现在,我们脱离了师生的身份,好像更近了一点,我却真的什么也干不了了。

    只能主动搭讪……完全是我能力范围之外。

    三年前到北京去读书之后,依然常常想起他。但是那时距离太远,知道绝对不会相见,因此心安理得,任想念生长蔓延。

    说实话,我还有点着迷这样的滋味。思念如影随形,反而免去了很多孤独。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借着问问题的名义在微信上找他。细枝末节的小问题和戛然而止的谈话,一直到今天也没舍得把聊天记录删掉。

    那一整年我们的交际只剩微信上只言片语,稍微一划就到了头。

    第二年我去英国交流,渐渐养成了翻他朋友圈的习惯,虽然他的朋友圈几乎只有论文转发。

    习惯了在读混杂了古英语、法语和德语的原著的间隙,慢慢读完一篇很长的文章,大多数关于古代文学。在异国他乡读古文,感觉很奇妙。

    只是,以为相隔千里,无论如何能让我忘记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到,生活习惯里处处仍镌刻了他的影子。

    从英国回来之后,研三那年,他来了两次北京。一次是开会,他在回去之后才发了一条朋友圈;还有一次是去年年底,有个关于佛教文献的讲座,他转发了预告的推送,正好就在p大。我没有叫别人,下了课匆匆抱着课本独自跑去听。迟到了几分钟,到时礼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在最后一排找了个座位,我越过层层人海,看见他在台上慢条斯理地说话。我的近视很严重,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慌乱,他说的也没听进去多少。可我一动不动,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那时候我已经很久不见他。上次听他这样说话,我们还几乎只隔一张讲台,再见已是那么远的距离。

    我想,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不然怎么会远远看一眼,就会有流泪的冲动?

    偶尔他目光一瞥,我就像看进了他眼睛里,想起初逢那一年,我们一起从冬天走到了夏天。

    可我依然很快移开视线。

    那么多年,我没有丝毫长进。

    会议结束后他的身边围绕着许多学者和学生,我没有再打扰他,只起身离场。

    想着是不是应该给他发条消息?又觉得何必多此一举,我知道他会礼貌回复,也知道我不会再作答。

    怀里是刚刚上课用的书,坚硬的书角硌着我的指尖,我觉得陌生又寂寞。

    那一刻格外想念上海。虽然我知道重来一次我依然只能远离他,我也不会因为他就放弃这所更好的学校,但是我还是忽然很后悔。

    后悔我喜欢他,却瞻前顾后,从来没想过告诉他。

    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便是我的老师,是批改论文和期末试卷,最终评定成绩的那个,自然不能讲;之后两年我们联系少了很多,虽在同一所学校,但我们还远未到相互了解的地步,我自认为毫无胜算,便也没有讲出口。毕业后,终于没了身份束缚,我却远赴他乡,从此错失良机。人生大概就是阴差阳错。

    可是,在离开时说一句又如何?我又为什么不试着追求一下他?至少让他偶然想起我时,脑海中不是一个寡淡的影子。

    一直到研究生快毕业,我才觉得自己已经耗了太多年。连我的父母都开始隐约地担忧我的情感问题。

    回上海还是留在北京,这也是个大问题。

    家在上海,回去的话当然很好;但是已经开始在北京实习,留下更方便。

    而且,我竟然还没有忘记他。还没忘记我毫无胜算的初恋,这实在是让我有点挫败。我还是整天想入非非,盯着他毫不日常的朋友圈。

    我只好安慰自己:他是一个这样值得的人,难忘记也很正常。在远离他的地方,我总会遇见一个更好的人。

    当然,留在北京依然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在听他讲座的那一天,我确实起了早该有的得失欲。

    如果回上海,只是一腔热血,我也不知如何摸索,如何实践。我甚至不知用什么借口与他重新联系。

    何况,我从来没什么好胜心。可能是屈服于现实吧。再重新找工作、适应新环境,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于是,决定忘记他。

    我下定了决心。

    为了忘记他,在回上海过暑假之前,我□□地剪短了留了好些年的长发。木已成舟,工作已经定下来。我从来不给自己留反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