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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丛林尽头出现了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是菲尔汀拖拽着一颗巨大的海兽头颅, 破开泛着晨雾的橡树林,步履稳健地朝这边步步走来。

    十几天不见,他看起来变了很多, 衣服变脏了,有些地方有破损, 原本白皙健康的皮肤泛着红,那是只有在海里持续暴晒才会有的皮肤损伤,唇色是不健康苍白, 手臂上一条伤痕深可见骨。

    虽然外形落拓了, 但眼神依然纯澈温和,气质也依然沉静优雅。

    因为这份独有的气质, 甚至能让人忽略他的伤势和狼狈, 甚至平添动人——简单来说, 就是有了战损美强惨的感觉。

    林碗望见他后就愣在了原地。

    菲尔汀真的为了‘赎回’她去寻找海龙兽,并且成功寻找并猎杀了海龙兽, 把它的头颅给带了回来。

    光看他现在的模样, 就知道这番行程有多么艰险, 而菲尔汀又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林碗本来就背靠着一颗橡树,手背在身后在扣橡树皮,在看清楚菲尔汀身影的一刹那,手指尖一个用力,直接扣了一片树皮下来。

    背在身后的手收拢。

    掌心中的橡树皮坚硬地硌着手心。

    她眸光震颤, 心头动容, 一时竟然不敢直视这样的菲尔汀。

    菲尔汀走到两人面前,当看到林碗肩膀手臂还有小腿那些还未褪去的伤疤时, 清澈的灰蓝色眼眸中掠过一丝惊痛, 他质问隐雨,

    “她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伤?”

    隐雨平淡道:“她太弱了。”

    别的没有多说。

    林碗很敏锐的察觉到隐雨在面对菲尔汀时跟以往的细微不同。

    她感觉到他变得慎重了。

    小萝卜人巴林说过,紫罗兰部族前三名化形种实力相近,隐雨和菲尔汀如果打起来,谁输谁赢应该不好说,上次是隐雨用她来威胁菲尔汀,所以菲尔汀才退让的。

    那么这次隐雨为什么变得慎重了?

    林碗眼神闪烁了一瞬,立刻想到了刚刚在部族内隐雨释放煞压时,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行为……所以说,他现在也成了那个不想扯断孩子胳膊的家长了吗?

    菲尔汀把手中巨大的海龙兽头颅丢向隐雨,他面沉如水,干裂泛白的嘴唇开阖:“海龙兽喜独居,这是几百里海域内唯一的一头,想要寻找到第二头可能要耗费数年。”

    数年,对于猫族化形种来说,数年就是余下的所有寿命。

    菲尔汀在很客观的告诉他,这可能是隐雨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海龙兽头骨的唯一机会。

    对于颅骨收藏爱好者来说,这样的珍稀品诱惑力不可谓不大。

    “隐雨,放了林碗,它就是你的了。”

    沧龙兽的头颅狰狞,它的鳞片像锋利的青刃,拳头大的猩红双眸大睁着,即使已经死去,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可这名颅骨收藏爱好者却只是抓起它的鳞角,极随意极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然后就毫不留恋地抛还给了菲尔汀。

    “拿回去吧,我不想换。”

    菲尔汀看了眼被抛在地上,此行千辛万苦猎得的海龙兽头颅,平静问,“确定吗?”

    “嗯。”

    菲尔汀闭了闭眼,沉默片刻后抽出了背后背着的大剑,再睁眼时如湖泊般沉浸的双眸燃烧起来,煞压和汹汹战意一起,如同暴烈海水般的煞压倾覆而来。

    “那么我们就只能一战了。”

    隐雨缓缓勾起唇角,“行啊,我赢了,你就放弃挖墙角的愚蠢念头。”

    他黑眸平静无波,死雾般的煞压却如深渊在释放黑暗,朝那暴烈的海水碾压而去。

    林间的鸟雀虫蚁爆成一团团血雾。

    橡树林两股暴烈的煞压如同湍流在绞杀,但这些湍流都默契避开了林碗所在地。

    交战一触即发。

    菲尔汀举起了手中剑,这一刻金发剑士的气势节节攀升,整个人锋芒逼人。

    而隐雨伸出右手,洁白如玉的手掌心朝上,指甲尖利,后背黑色长发无风自动。

    林碗屏住了呼吸,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就在她以为两人要打起来时,忽然毫无预兆的,黑发身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林碗懵了。

    发生了什么?

    菲尔汀收起剑,神色平静地低眼了眼昏迷的隐雨,对林碗温声道,“别怕,只是中了毒。”

    “中了毒?”

    “什么毒,他会死吗?”

    “是黑煞花和迷草的混合毒汁,只会让他昏迷几天。”

    中了这种混合毒汁不能动用煞压,一旦动用煞压就会昏迷,菲尔汀之前将这种混合毒汁涂抹在了海龙兽头颅的鳞角上,两种毒汁的气味很淡,再加上海龙兽头颅海腥味和血腥味气味浓重,所以即使是嗅觉灵敏的猫族化形种也无法闻出来。

    他预备了两手准备。

    如果隐雨收下了沧龙兽的头颅,那么他会在交易时给他解药。

    如果隐雨不收,执意要带走林碗,那么就只能任由他中毒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让林碗留在隐雨手中。

    菲尔汀的目光落在林碗的伤痕处,那些都是已经愈合的伤疤,有咬伤有擦伤也有利爪留下的伤,温柔的蓝色瞳眸中一时满是痛楚。

    “抱歉,答应过柏特会照顾好你的……”

    他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下,剑尖支地,脱力般单腿跪在了地上,浅金色额发遮住了他苍白的眉眼。

    “菲尔汀!”

    林碗一惊赶忙上前扶住他,急促问,“你也中毒了吗,有没有解药?”

    “不是中毒,只是有些困罢了……”

    菲尔汀唇角勉强牵起,他尽量抓着长剑,不让自己的重量压到林碗。

    他早就服用过毒汁的解药,现在支撑不住,是因为这些天不眠不休的寻找猎杀海龙兽,身体到达极限了而已。

    他的伪装很完美,即使是隐雨刚才都没有发现菲尔汀刚刚一直在强撑。

    菲尔汀蹙眉,眼前林碗的焦急脸变得模糊,“别害怕,我很快会醒过来,你……”他的声音逐渐轻不可闻。

    没有叮嘱完,金发青年的身体颓然倾倒过来。

    太沉了,林碗扶不住,被压得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菲尔汀!”

    林碗抓住他的肩膀。

    菲尔汀闭着眼睛,金色浓睫闭阖,俊美的面容一动不动。

    他看起来很是苍白疲惫,额角处还有岩石留下的擦伤,金发一缕缕地结在一起,带有海水的腥味。

    清醒时他的风华气度压住了他的狼狈,但当他昏迷时,他身上的落拓简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程度。

    林碗咬了咬唇,看了眼被遗忘的海龙兽头颅,心中很不好受。

    菲尔汀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为了完成柏特的嘱托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做到了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轻轻把他放到地上。

    林碗沉着脸走到昏迷的隐雨身边。

    她蹲下来盯着那张玉雕般纯洁精致的脸,看了一会,恶向胆边生,突然抬手轻轻扇了他一巴掌。

    那脸无知无觉地被扇得往旁边偏了偏,没反应。

    很好,这迷药很给力。

    林碗顿

    时力道加重,对着他的额头猛地就是一个锅盖,“叫你欺负我,现在倒霉了吧!”

    喃喃自语中透露着咸鱼翻身的猖狂。

    扇完锅盖她不解恨,想起被他掰着腿强制看的回忆,涌起强烈的羞恼涌上心头,脸色青红交加,站起身对着他狠踹了好几脚,“变态!”

    踹完要走的时候,顿了顿又回头很怂的把他衣服上的脚印给拍干净了。

    泄过愤后林碗回到菲尔汀身边。

    她皱眉担忧地看了眼他右臂上的伤口,想给他处理下,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右臂破损的衣料破口撕得更大些。

    随着裂帛声,右臂的伤口完全露了出来,伤口比想象中的更为可怖,看得林碗一瞬间扭过了头,几乎不忍再看。

    这道伤最深处竟能看到森白的骨头,边缘的肉卷翘起来,有些地方已经溃烂,看起来没有被好好处理过,导致伤口有了感染。

    这种伤需要酒精或者其他药物好好清创过再上药包扎,她不敢贸然处理。

    林碗见菲尔汀嘴唇苍白,唇瓣干裂起皮,知道这些天他没有好好喝水,于是站起身去找水。

    在来的路上她看到过不远处有条很浅的林中地溪,水质尚算干净,她摘了片大的蒲叶从那边卷了些水,回到原地后坐下,把菲尔汀的脑袋搁到自己腿上,卷着树叶把水从他干裂的唇缝倒进去。

    水顺着树叶滑下来,流淌进那形状优美的唇缝。

    又无知无觉地从唇角滑了下来,没入金色的乱发,最后全都流到她的大腿上。

    蒲叶能卷着的水本就不多,这下全部用来喂衣料了。

    林碗没有气馁,去小溪中重新盛了些水来,然后费力地拖着菲尔汀把他上半身靠着树干。

    她像浪荡公子捏开小姑娘的脸颊般捏住菲尔汀瘦削的脸颊,强制扣开他的齿序,迫使他微微抬头,试着重新灌水。

    这次成功了。

    一部分水虽然很色气的,顺着苍白的唇角蜿蜒流进了衣襟里,但大部分水都成功地喝进了喉咙里。

    她看到昏迷的菲尔汀下意识地滑动喉结,做了吞咽的动作。

    林碗来来回回地跑,成功用树叶子盛了不少水喂进去。

    几趟下来,仿佛完成了一个大工程,林碗额头见汗,她呼出一口气扔掉树叶,不再喂了。没了她的支撑,背靠在树上的菲尔汀往旁边倾倒下来,又靠在林碗的身上。

    一头半长不长的金发潮热地枕着她的大腿,脑袋又沉又热乎乎的。

    林碗突然觉得他的脑袋有些过于热了。

    想到什么,她立刻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菲尔汀竟然在发高烧!

    林碗赶紧将菲尔汀放到一边,撕下一角自己的衣摆,去那条小溪把这角衣料浸湿了,叠在他的额头处。

    发烧了。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