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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货车的车尾撞进了小车的车头,爸爸的脊梁,整个都诡异地凹陷了进去,身子奇怪的扭曲着,血液流满了车子。

    而被爸爸护在身下的顾一笙,只是轻微的擦伤。

    什么样的痛,是撕心裂肺,是痛不欲生,是生死不如?

    沈念跪在爸爸的身边,哭的几乎要晕厥。她拼命地按住疯狂流血的伤口,试图唤醒爸爸,可他紧闭着眼睛,却再也睁不开了。

    沈念猛地看向身旁的顾一笙,他白色的衬衫上,沾满了鲜血,仿佛刚从地狱里走出来。他的眼神,怎么可以那么平静,那么无情?宛如,旁观一个无关之人的死亡。

    沈念发疯似的冲到顾一笙面前,嘶哑地质问他:“顾一笙,爸爸死了啊!他是为了救你才去世的啊!为什么你一点都不难过!为什么你不能有一点感恩之心?!”

    顾一笙平静地看着她,白皙的脸上,还沾着血。那双黑色的眸里,看不到半点情绪的波澜,让沈念几乎以为,顾一笙是一个坏掉的机器人。

    十八岁的沈念,为父亲办了葬礼。

    葬礼的那天,沈念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哭,爸爸去世了,她现在是家里唯一的大人,她还有个妹妹,她必须要坚强。

    她扶着爸爸的灵位,指甲一遍一遍地掐着自己的手掌。

    顾一笙穿着一身黑色丧服,神色平静,几近冰冷。在这个葬礼上,宛如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墓园里。

    当看到爸爸的骨灰入葬,意识到爸爸真的永远离开了她,沈念再也控制不住,冲到顾一笙面前。

    她流着泪,质问着顾一笙的冰冷:“顾一笙你难道一点都不难过?爸爸救了你啊,他那么爱你,你为什么没有一点感激?”

    顾一笙深深地沈念,冷不防问:“所以,死的是我,会比较好么?”

    沈念怔怔地看着顾一笙,不懂顾一笙话里的含义。

    “是不是,死的是我。你就不会这么难过?”顾一笙看着沈念,一字一句的问。

    “告诉我。”顾一笙慢慢抚上沈念眼角,抚着那令他陌生却心痛的泪痕,“怎样,才能像你这样痛苦?”

    沈念陡然升起一股寒意,连连后退数步,看着他的眼神,宛如看着一个怪物。

    世上怎么会有人,如此无情?爸爸救了他,他竟然连为爸爸痛苦都做不到?

    “顾一笙……你真是无心无情的怪物。”

    沈念看着顾一笙,一字一句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深刻的恨和恐惧。

    “顾一笙,请你永远消失在我面前。我不想让天堂的爸爸难过。而我,即便是死,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那一天,沈念把话说得很绝,不留半点余地。

    她恨顾一笙,不是恨为什么死的不是顾一笙,而是恨顾一笙的无情。

    她和顾一笙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之后,顾一笙飞去了英国,从此再无音讯。

    之后,沈念嫁给了冷子文,从此水深火热。

    爱一个人,是心甘情愿,恨一个人,却需要很大的勇气。没有爱的恨,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逐渐淡去。

    沈念渐渐不恨顾一笙,当初爸爸救顾一笙是因为爱他,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爸爸是心甘情愿,倘若他心里哪怕有一丝期望着顾一笙惦记他的好,就是那片刻之间,顾一笙也不能活下来。

    谁规定顾一笙一定要对爸爸感恩戴德呢?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干涉别人的情感。

    沈念不恨顾一笙了,只是……她没有办法原谅顾一笙的冷漠。

    ……

    沈念慢慢地收回思绪。

    她发呆的时候,韩景就一直等着她,也没催促。

    沈念慢慢抬头,看着韩景。

    她想起妈妈告诉她,韩景就因为操心她的事儿,连自己的生活都没能好好打理。

    她已经是成年人,她的感情无论是成是败,是好是坏,她自己都能承担其中的痛苦与喜悦。她不想哥哥再为她操心下去了。

    “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

    因为对着自己的哥哥撒谎,沈念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心。

    沈念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韩景的眼睛,他看了眼沈念紧握的手心,心里忽然有些失落。

    他有些怀念小时候的沈念,那时候的沈念,把他当作偶像一样崇拜,眼里心里全是他。他占据了她十多年生命里几乎大半的部分。

    他甚至知道她的生理期是哪一天,知道她的每一个小动作的含义,只要她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想要什么。

    什么时候起,沈念与他不再是那般亲近,不再是无话不说?什么时候,这个依赖他的妹妹,对他有了秘密?

    大概是,顾一笙的出现。

    韩景敛下眸中的复杂情绪,道:“小念,哥不会干涉你的感情生活。就像你当初跟冷子文结婚,哥虽然不看好冷子文,但也尊重你。”

    韩景认真地看着沈念,眸中隐现着难以察觉的温柔:“你只需要记住,我永远是你哥,不管发生什么事,哥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一场见面会,算是不欢而散。

    沈念回到家,只觉身心疲惫。那段记忆,对于沈念来说太过痛苦,她甚至不愿意去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