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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如的魂魄突然离开了原身,她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神态,不敢置信地望着在浴桶中溺死的自己,与前来勾魂的女鬼差大眼瞪小眼,一同陷入了沉思。

    女鬼差咬唇忍着笑意,一直在憋笑,终于忍不住了,仰天大笑:“哈哈哈…我成为鬼差一百多年来,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在浴桶中溺死的哈哈哈……”

    女鬼差捂着肚子蹲下狂笑,笑得就差没躺在地上打滚了。

    见此,晏如忍不住扶额,她还从未如此丢人过。

    浴桶不是很高,晏如坐在里面,水堪堪只浸到肩背,是万万不可能会溺死的。可事实却告诉她,她确实是在浴桶里莫名死了。

    她没有醉酒失了神,也没有人将她按在浴桶之中,偏偏她就是这样死去了。

    她是如何溺死的?晏如没有半点记忆。

    明明她只是像往常一样沐浴,若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确实也有古怪之处。一刻钟前的她,刚打好一大桶热水,三两下解开衣裙,坐进了浴桶里,热水淹过了肩背,舒服极了。

    晏如惬意微阖双眼,不料左锁骨下靠近胸腔的地方乍然生热,她下意识伸右手按住刺疼,妄图可以减缓疼痛,可痛楚丝毫不减一分,反而越发燥热。

    低头透过指尖细瞧,皮肤上艳红一片,红光的边缘,隐隐是一株花的形状。等疼痛稍稍减弱,晏如这才敢移开手掌,只一眼,内心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目光所及之处,无比妖治的艳花缠绕在肌肤上,还在缓缓往四周蔓延、绽放。与她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里一座阴森的桥下,大片娇艳似血的花姿一模一样。

    晏如也不知那是什么花,它美得毋庸置疑,但花间盘绕着浓郁的死气,只觉得很是瘆人。

    晏如轻轻抚摸着花的轮廓,她从未沾染刺青,怎会有这般奇怪的异象?难不成,她又在做梦?可痛感是那么的真实,容不得她质疑。

    晏如本想起身穿衣,再好好研究异样,可剧痛再度传来,这次连后背都有痛觉,稍不留神脖颈狠狠撞到了浴桶边缘,肆虐的疼痛之间,等她回过神来,魂魄已经离体了。

    明明她的脑袋未曾沾到浴水,可鬼差手里的命簿却显示的是:溺水而亡。

    半个月后她就要成亲了,结果却在刚定完亲的晚上离奇溺亡于浴桶中,周围会掀起什么舆论?说她不满婚事,自杀于浴桶之中?或者说因情夫不满,假死与情夫私奔?

    可这都与她无关了。

    真正令晏如忧心的是,二十年前爹娘老来得女,如今她方满二十岁,便先爹娘一步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悲,叫他们如何承受?

    此时爹娘大抵还觉得她在正常沐浴、就寝,并不知她已身亡。晏如不敢想象爹娘明日一早发现她尸体的模样,他们会是多么地痛不欲生。

    晏如满心不解地发问:“我这死因可是事实?我脑袋分明没碰到水!”

    听到晏如的疑惑,女鬼差终于止住了笑,清了清嗓子道:“按理来说,确实如此!不过……”女鬼差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却没有继续说,而是改了口:“人生不能复生,我们该上路了!”

    女鬼差倏忽忆起在冥府曾听说,从前有个鬼魂得罪了冥王大人,冥王记仇,从此那个鬼魂转世都不得安宁,冥王要取她性命,她就活不过第二日。

    勾魂命簿上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而且每次转世皆活不过二十岁。

    女鬼差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不知真假,哪敢跟晏如提这个事?万一晏如就是以前那个鬼魂呢?若是被冥王知道了,遭殃的可还是她自己。

    女鬼差心生怜悯,给晏如通了点人情,让晏如再看一眼亲人,才带着晏如往冥府的方向去。

    晏如在黄泉路见到了很多不一样死法的鬼魂,有上吊的、饮毒药的、冻死的……唯独只有她是在浴桶里溺死的。女鬼差好心地借了她一身衣袍,否则她定是要光着身子进冥府了。

    光是想想就很羞耻。

    经历了四十九日,晏如终于来到了冥府门口。门前的鬼魂们排起了长队,据说前几日九黎国发生过战乱,死了很多人,晏如刚好赶上这伙鬼魂。

    进冥府之前,鬼差都要把鬼魂带到鬼君面前,简单登记一下情况。

    踏过这扇门,今生缘已尽,所有的情缘只能来世再说。

    晏如接上了队伍,半响之后,即将到她登记时,她感应到了一个炙热的视线,直愣愣地寻视线而去,瞧见不远处站着个玄衣男子,眸子里似有怒火滔天又有喜悦之情。

    怎么会有如此矛盾的情绪。

    他的目光如剑般锐利,叫晏如无法忽视,似乎他矛盾的情绪与她有关。熟悉的感觉涌现,可她心里又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鬼君。

    这是她前世的债吗?那为何她的魂魄在害怕得颤栗?迫不及待地要逃离冥府?

    男子移开视线,往这边的方向过来,随之而燥动的是,她锁骨处的艳花。他每走一步,晏如锁骨下的灼烈痛楚就重一分,步步压制着她的魂魄。

    男子的身份似乎很高贵,周围的鬼差惊呼出声,主座上的鬼君见他过来,连忙让位给男子,而男子也不出一言,自然而然地落座。

    晏如和他只隔着一张案几,魂魄上的疼痛却不如她预料中的那样严重,更像是被石子击荡过的湖水又渐渐归于平静。

    男子神情和缓地盯着晏如,手执笔而立,唇瓣轻启:“名字。”

    晏如因疼痛,有片刻的失神,才沉吟道:“晏如。”

    “死因。”

    “溺水。”

    男子见她说出死因时,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像是知道她的真正死因不是一般的溺水那么简单。

    晏如在黄泉路上时,有考虑过成为鬼差的念头。她英年早逝,未尝遍世间的滋味,如此潦草转世,岂不是一个遗憾?况且,失去她的爹娘,往后余生该如何度过?

    爹娘的阳寿未尽,晏如想多停留一会儿,等爹娘百年后一道转生,也算是可以了此生之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