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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嘉心心念念期望得到陈霆骅的回复,可那个回复却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了无踪迹。

    在等待的过程中,艾嘉仔细的审视了陈霆骅的种种举动,越发觉得自己心胸狭窄,像用了偏光镜去看陈霆骅。

    现在的艾嘉摘了偏光镜,看出陈霆骅的好来。比如,班长为人很好。他总能细心的照顾到生病同学,帮人接水,清扫教室,擦黑板。同学们有不会的题目,听不懂的课程,总无所顾忌的找他请教,他也很耐心的给每个人解答。

    陈霆骅对待蜂拥而至的倾慕者也拒绝的周到有礼。比如,对课间休息给他表白的高年级学姐,陈霆骅会当着多数人的面委婉的拒绝,无意又清白。而偷偷放进他课桌的蛋糕和零食,无一例外,最后成了班级厚脸皮男生的腹中餐。

    艾嘉看到陈霆骅这样对待其他女生,心中的烦闷奇迹般的消失了。嗳,让唐僧给回应,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何必让自己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呢?踢到铁板的人也不只她一个嘛。

    适应了高中生活之后,艾嘉开始进入学习状态,课程内容多,作业多,可对她来说,也能驾轻就熟。

    艾嘉依旧没有等到父亲的妥协,甚至没有接到一个父亲的电话。

    徐父此时却想着,艾嘉在清辰家住和在自己家没有什么分别,让艾嘉冷静冷静,闹够了消了气自然就回家了。

    艾嘉不知道父亲的想法,仍然对未来的发展抱有希望。相信未来会有那么一刻,父亲会坐下来和她好好谈谈。艾嘉希望到那时,自己能有足够的筹码去争取,争取生活不被割裂,母亲,妹妹和自己不被抛下。

    她甚至相信,父亲对自己不是没有爱的,爸爸对妈妈不是没有爱的,他只是暂时走上迷途,总会清醒的回家。

    假如生活是即将脱离轨道的列车,她希望自己能亲手拉下车闸刹车。

    艾嘉要脱离父亲的管控,争取谈判的筹码,第一个决定就是亮明自己的态度,搬离季清辰家,不让父亲以为自己只是闹着玩。

    津南市近几年发展速度越来越快,城市像一条沿江俯卧的巨龙,不断吞噬着周边的土地和营养。

    津南中学所在的片区,被誉为城市金融的血脉中心,这里高楼林立,公共设施配套齐全,连街景都是风景。

    艾嘉趁着周末独自一人把学校周边的小区了解了一下。学区房,环境好,房型优,当然价格非常好看。

    房租价格比艾嘉预期的高。

    她在父亲冻结银行卡之前取出的17万,算上学费,生活费,根本支撑不了她和家里抗战三年。

    徐父也这样想。自己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车接车送,家中有保姆照料,花钱也大手大脚。划走的17万,只是给女儿冷静缓冲的时间,想好了,钱花光了,自然会回来的。

    艾嘉多少能猜到父亲的心思,他在等她妥协,等她低头。

    可比起生活上的困窘,她更害怕分崩离析的家庭,绝望的艾乐,和无法独自生存的母亲。

    艾嘉放弃了在高端小区租房的想法,把视线转移到地图上老城郊外的一片居民聚集区。

    这片居民聚集区位于老城区的边缘。老城改造轮不到它,新区建设又看不上它。它孤零零的夹在城市的西南边,成为地图上一片小小的脓疮。高架从它旁边蜿蜒盘过,故意绕开它,连接着津市的古老和新生。

    艾嘉决定在这片聚集区租房子。如果父亲有心,一定能够看出她反对家庭解散的决心和态度。

    周六放课后,艾嘉来到这片聚集区找房。

    很多原本只有两层的房子进行了二次加盖,接纳着外来人口加入这个城市。

    弯弯曲曲的狭长道路像蛛网一样把高低不一的房子割裂了,剥离了。房子受了伤,街角处也成片堆着垃圾。

    这些高高低低的房子,连天蔽日,艾嘉走在曲折的道路上,难以找到一片宁静的日光。

    道路两旁多是摆着做小买卖的摊子,三轮车随意停放。行人穿行其中,寻寻觅觅。

    艾嘉就在这样的道路上穿行而过,甚至经过了一片凌乱的菜场。聚集区果真不缺人间烟火的热闹!

    艾嘉正在菜场看塑料箱里的活鱼上下蹦跶,就听见买鱼的两个大妈聊开了。

    “老陈家真是不容易,孙子自己考上好高中,眼看再熬几年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可那个女人又带着两个孩子来闹。老陈家哪里还有钱?难道非折腾的孩子辍学才行吗?”

    “谁比谁容易?那女人日子就好过?丈夫还在医院半死不活的吊着,要真是个无情无义的,早带着孩子跑了。不是被逼上绝路,谁愿意拉扯着两个孩子堵着门来闹?”

    “那就能为个病秧子断送一个孩子的前程?”

    “都是命苦的人啊!老陈家可惜了,孩子那么优秀,辍学打工太可惜了。”

    “没钱难啊!要是老陈家还有主心骨,哪里会让这一老一小如此境地!”

    艾嘉听着这些家常里短,心中无限感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钱又如何?有钱就可以高枕无忧,生活圆满了?生活的冷暖,又岂是金钱能简简单单决定的?

    艾嘉出了菜场,往居住区的巷子里走,远远就看见前面的路堵住了。一个2层楼的破旧房子边上,里三层外三层,塞满了看热闹的人。

    人群中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嚎啕声,“你儿子造的孽啊!把我丈夫害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厂子爆炸了,死了6个人。可怜啊!可怜我那丈夫,怎么那么不幸,竟成了唯一一个活着的。”女人喊的声音嘶哑。

    “活着怎么办?人瘫了废了,我得养着。活着不如死了。死了,也不让我两个孩子跟着受罪。”女人悲悲切切。旁的人唏嘘不已。

    艾嘉本想穿过巷子往前走,可听到这样惨烈的控诉,仿佛将生命的余烬都抛了出来。不由想看个仔细。

    艾嘉往里挤了挤,只见一个女人坐在地上哭,完全不顾地上还有雨后未干的脏水,衣服脏兮兮,头发凌乱着。身边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低着头不吭声,脸上净是无助和窘迫,眼中的泪水像小雨点,不停往下掉。

    旁边一个老太太,身上穿着极为朴素,但胜在干净整洁,她佝偻着腰,双手颤巍巍的想把地上的女人扶起来。

    地上的女人一甩手,差点把老太太拽倒,旁边有人赶紧扶了一下老太。

    老太枯瘦的脸上尽是风霜。等女人发泄够了,哭泣声减弱时,她才开口说话,“我们陈家欠你们的,我一定会还。”

    说着,老太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包,弯腰塞到女人的手里。“我这儿有1500块钱,是我缝娃娃糊纸盒一点一点攒下的零钱,知道你这个月要用钱,这不提前就去银行兑好的了整钱。下个月,我攒够了钱,你再来拿。”

    地上的女人脸上尽是绝望,“1500?”她攥着手里的纸包,愤恨的咬着牙说,“钱不够,你今天必须给我3万块,少一分都不行!孩子他爸肺部感染了,只有交够钱才能手术治疗。”

    围观的人小声议论着。陈老太哪里来这么多钱,陈老太白天在家缝娃娃,糊纸盒,趁孙子不在家,还经常去菜场捡拾碎菜叶做饭吃。挣的钱除了留下点生活费,攒下的钱月月都给这女人了。

    陈老太一阵晕眩,旁边的大妈赶紧扶住,停了半天,陈老太才开口说道,“要是我老婆子这条命值3万块,我现在就换给你,可我命贱,哪里去寻这三万块钱啊!”陈老太哆哆嗦嗦。

    “你有房子,你把房子卖了,能值3万块钱吧?还有你孙子,打工也能赚到钱吧?这是你们欠我们家的。别以为你儿子媳妇儿自杀,这事儿就算完了!告诉你,没门!你们愿意死,我丈夫还要活!”女人猩红着眼睛,仿佛要吃人。

    陈老太跌坐在地上,街坊的两个大妈赶紧去扶,她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喃喃说道,“好,好,房子你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