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如果说长安徐氏是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那么徐香怜就是这棵茂密的大树顶端盛开的娇花,生来就是徐氏主家的掌上珠和心头肉。

    徐香怜有着大半长安贵女们难以企及的一切,珠宝首饰,锦绣华裳。

    罕见的家世使她可以不必顾忌别人的感受和看法,随心所欲地做出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自由散漫地说出任何想说的话。

    可是偏偏,她在拥有肆意妄为的资本的同时,同样拥有来自世家贵族的良好教养。她有底气目空一切,亦能知书达礼令所有人折服。

    她的过去和未来看起来毫无瑕疵,完美无缺。

    徐香怜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十三岁那年生辰,徐香怜约上几个闺中好友,在周记酒楼开宴庆祝。

    周记酒楼东家是个文雅人,酒楼里也曾迎进出名的文人墨客。

    久而久之,这里亦成为书生相聚辩学的场所,每隔几天就要上演一场精彩的文会,引来无数趣味相投的才子佳人看热闹。

    彼时徐香怜一群小姐们薄酒三杯,醉意微醺,恰逢楼下几个书生斗诗。

    风头正盛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儒雅少年。

    对手是一个短须男子,他不停抹汗,抖着手抖了一刻钟才得一句,儒生却不慌不忙,文思泉涌,出口成章。

    几次下来,对面的短须男子面色灰败,恹恹一礼:“在下认输。”

    儒雅男子不骄不躁,温润一笑:“承让。”

    短短两字,赢得满堂喝彩,酒楼里谈论各异,唯有“允郎好彩”四字异口同声。

    徐香怜酒意上头,蓦地推开厢房门,在楼中喧嚣渐低时淡淡吐出四字:“不过如此。”

    楼中声音瞬时沉寂,连同那位允郎在内,所有人都看向了二楼包厢门口的女子。

    徐香怜左手勾着精致的酒壶,右手提杯,倒了一杯饮下。

    不知是不是头上挡得严实的幕篱和兴之所至的酒意给了她勇气,她并不想在此时此刻端着世家贵女的礼仪。

    隔着白纱,她看着楼下仰望此处的允郎,打量片刻,遥遥举杯。举手投足有种魏晋名士的风流不羁,口中却说:“相貌尚可,诗文么不过如此。”

    “嗬!”

    有人道:“这小娘子年岁不大,口气倒不小!”

    也有人道:“该不是喝醉了,说的胡话吧?”

    有人劝允郎:“罢罢罢,只是一小女子耳,不与她计较。”

    徐香怜隔着白纱,视线还在允郎身上,并不曾开口。她身边的世家小姐们却不依了:

    “说谁小女子呢!”

    “就是,小女子怎么了?谁说小女子就不能品鉴诗文了!”

    “我们姐妹自小识文断字,熟读各类经著文章,习得君子六艺,不比男子差!”

    “”

    有那么几个较真的,竟隔空争了起来,叽叽喳喳,甚是吵闹。

    允郎眉目清朗,眼中有光晕流转,他朝徐香怜拱手,嘴角含笑:“请姑娘赐教。”

    徐香怜勾唇一笑,丢开酒杯,抬手吩咐:“上文房四宝。”

    周记酒楼时常备着这些,掌柜亲自在厢房外安置了桌椅笔墨,还给楼上的小姐们添了新酒。

    红袖美人或坐或立,侍郎家的范小姐研磨,将军府的卢小姐铺纸。徐香怜豪气地饮了杯酒,提笔洋洋洒洒。

    不一会儿,小二掀起桌上半人高的宣纸,捏着宣纸的两端凭栏而立,墨迹被风拭干,上面的两行诗一览无余。

    字迹娟秀,诗作拗口。

    众人一看这诗,窃窃私语,心里已经在想该如何对才巧妙,又想这小女子人不可貌相,一来就出了这么古怪的对子,一时担忧允郎对不出来。

    允郎蹙眉看诗看了好一会儿。

    有女子掩唇笑道:“允郎,如何,可对得出来?”

    允郎蘸墨,思索片刻,扬眉一笑,宣纸上落笔,也写了两行诗出来。楼下的小二照旧,捏着宣纸的两端站定。

    楼上的伸长了脖子去看,先是道一句字好,又是道一句诗妙。出对子的妙,对诗的更妙。

    才子佳人,势均力敌,连楼上包厢里有头脸的也都开门观望。楼上楼下议论纷纷,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允郎,还算有几分本事。”身边的一位小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