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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来水公司分前后区,前区大楼是生产场所,后区大楼是办公专用。这几天公司搞基建,大院成了露天仓库,黄沙、水泥、钢材、管道,横七竖八地堆满场地,弄得路面积水淤滞,坑洼难行,通过时如履薄冰,得踩芭蕾步前进。不过,过了院子,进入后区,就又是一番景象,满目流红滴翠了。

    那是公司的办公楼,三层钢筋结构,也分为前后两进,培植得清幽雅致,掩映在花树簇拥的浓荫里。前座是管理部门专用,后座是领导和科室办公,工会就在三楼西顶头,看夕阳归隐最方便,开窗向西方远眺,就可观赏红日西沉了。芦苇和范主席就在这间房子里,官场名词叫合署办公,但又把它隔开来,以示领导和员工有别。前面是芦苇的窝,摆了一张办公桌,一个文件橱,几张椅子,一部电话,工会的一切杂碎事务,都是他的职责;后面自然是主席办公了,不过,这位主席心不在工会,热衷混迹于牌桌茶坊,除了开会,或者理事,平时看不见,偶尔露尊容。

    今天早上上班,主席还没有来,芦苇的办公桌上,堆满了书报杂志,文件杂物,现场乱糟糟的,像是犯了案子准备逃跑。正值其时,女工委员邓招娣闯进来,喊了两声芦苇,见无人答应,就上火嚷道:“这工会老是没人,干脆关门吧,芦苇又死哪去啦?”

    “死在这儿呢!”芦苇从办公桌下面,探出半个脑袋,灰头土脸,肮兮兮的,仿佛盗墓贼从泥坑内爬上来,狼狈不堪。

    “哎呦!你个死苇子,吓死我了!我说你趴在地下干嘛?练蛤蟆功啊?”邓委员拍胸脯喘气,为自己压惊。

    “不是练蛤蟆功,是找东西,邓委员大驾光临,有什么指示?”

    “指你个头!我问你,春节文艺表演快两个月了,小朱拍的照片洗好了没有?”

    “洗好了,不知小朱把它夹到那本书里了,我这不是在找吗。”

    “找到了没有啊?真晦气!”

    “找到了,找到了,浪费了我一个多小时,才从一本杂志内翻出来。邓委员啊,就凭我这劳苦功高找照片的份上,你也该奖励奖励吧。”

    “奖励你两个巴掌,快拿来。”

    “哟!邓委员忒小气,算了算了,我义务服务啦,给。”

    邓委员拿到照片,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张张过目,看得有滋有味,看完后甩出句“我走啦”,就又风风火火闯九州的样子,一路小跑离去了。该解开的谜是:芦苇翻箱倒柜,倾力查找,是为了找邓委员的照片?才不是呢,他是把红柳给他的一张靓照,不知放到哪里去了,慌得像丢失了一座银行,赶紧下工夫全力搜寻。幸而上苍见怜,最后还是找到了,虽然赔了不少时间和臭汗,但失而复得总算不错。跟着把桌上的杂乱物件,再次清理回归原位,随后拿了汇款单,作个忙公事的样子,将大门依旧敞开,让它唱空城计,跟着噔噔噔下楼,骑车到邮局去了。

    一路上疾驰行进,到了邮局的营业大厅,邮储台的苖小莉,和他是老同学,这时业务不忙,未免清谈几句。芦苇递上汇款单,那老同学脸上有块讨喜的雀斑,更兼有个灵动的雀舌,一看就大惊小怪起来,赤裸裸尖刻热捧道:“呦!芦苇,又取稿费啦,你们文人挣钱,就是容易啊,不用费心费力,笔头画画,钱就来了。”“不不!小莉妹哎,这写稿是个绞脑汁的苦差事呢,那有那么容易啊,我是推了两天的‘磨’,外加开了两个夜车,才弄到这点小费,还不够一顿夜餐钱。再说了,我那算什么文人,同事都笑我是个跟屁虫,可单位要我写,不写不行啊。那像你们邮政,独家经营,别无分店,工资大大的,福利高高的,是全繁城都羡慕的好单位,那才叫棒呢。”

    芦苇以自嘲和反捧,试图把老同学的利口堵住,那雀舌妹岂是个省油的灯,一边麻利操作,一边递给他10块钱,证件是免看的,但赠给他一个短促的笑,威胁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有长进啊。不过,现在是权时代,知道吗,下次再来拿钱,扣下来请客。”

    芦苇涎脸道;“请客?行啊。能请到小莉妹这个客,是我最大的荣幸。敢问小莉妹,在哪家馆子呀?就我们两个吗?”

    “去去!下一个。”

    苗小莉见有人取款,不敢再聊下去,只专心玉指翻飞,在键盘上纵横驰骋,把芦苇冷落在一边。芦苇自觉口水仗没输,起码小莉不应战了,遂得意一笑,昂头离去。

    从邮局营业厅出来,再向前两百米,就到了大洋商场。芦苇锁好自行车,快步来到化妆柜,猫了腰梭巡察看,引起一位营业员小姐的注意。这男人到化妆柜白相,一般情况下极少,该家伙是个正经顾客?抑或梁上君子?对这种贼头贼脑的人,得防着点儿。想定后便主动出击,用意是试探加盘问:“先生,想买点什么呀?”芦苇低声问:“有夏士莲雪花吗?”“有哇!”小姐俏目盯着他手里的十块钱,再看看他那穿着脏乱差,动作麻利得像个百变魔女,眨眼间就把一瓶夏士莲雪花放在柜上。

    芦苇撇嘴道:“这瓶格小啊,有大瓶的吗?”

    小姐又迅即取出瓶大的,说:“大瓶的20块。”

    20块钱啊!这也太贵了,芦苇有些肉痛,但人家已将大瓶放在柜台上,也是自己叫取的,怎好意思不买呢,只好从衣袋内再掏出10块钱,连同稿费一起递过去,看那小姐把他的钱放进抽屉里,恨不得再将钱勾回来。随后拿了夏士莲雪花,离开化妆柜台时,不小心又打了个轻量级喷嚏,照例用手背一抺,堂而皇之地离去,那小姐看在眼里,享受了免费一乐。

    芦苇离开大洋商场,惦记着红柳来电话找他,旋即又跨上自行车,风驰电掣回到单位。到办公室后,人还未坐定,气还未喘平,夏士莲雪花还没有放进抽屉,电话铃就爆豆般响起来,当下心美如花,亏得及时赶回,更重要的是那个老东西不在,又可以和红柳银线传情了。

    芦苇抓起话筒,才“喂,……”,不料里面一阵嘈杂,嘣出个破锣般老声:“喂,小芦呜?我是范彤……”

    “呦!范主席,你老不是说到老张家去……搓两把的吗?现在哪儿啊?”

    “嗐!不提了,才坐下来,就接到唐经理电话,要我替他去参加个庆典,会后还要聚餐,特地打电话告诉你,下午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