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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宁从老师家出来,沿原路去乘公交,出了柳絮巷,再向前走一段路,就又看到那个巍峨气派的建行了,心想这里虽萧条冷落,但建行倒是美轮美奂,可见有经济实力的单位,在任何地段都不寒碜。他正边走边看呢,忽听前面尖厉地呼喊:“有人抢钱了!抓贼呀!”呼喊声划破长空,传向四方八方。紧接着,就看到一个戴黑皮帽和墨镜遮脸的瘦个子,拿了把短刀狂奔疾跑,后面一个约五十岁年纪的女人,拼了命紧追不舍,可她无论怎么追赶,也追不上那个贼。正当两人拉开距离,窃贼将要溜掉的时候,一辆出租车疾驰而来,挡住了他的去路。窃贼一看不好,向后退回几步,被追赶的女人冲上来,紧紧揪住他的衣服。那贼见逃脱不掉,不顾一切地猛刺一刀,女人随即惨叫一声,手臂上鲜血直冒,本能地松开了手,窃贼又趁机溜走。

    出租车司机见状,马上停车下来,去救护那个女人。见她流血不止,上车拿了个急救包,里面有云南白药、纱布、胶带,棉花等医用材料,因为伤者是个女的,有些手足无措。正尴尬的时候,过来两个女学生,司机立即上前求助,请她俩施以援手。两个女学生随即蹲下来,帮女人包扎伤口,司机又掏出手机,向警方报了警。但尽管给伤者上了药,也包扎得很好,却未能止住出血点,鲜血仍殷殷浸透。一女学生道:“司机大哥,这位阿姨伤情很重,出血不止,简单包扎恐怕不行,得赶紧送医院。”出租司机道:“好,我送她去医院。”

    正说话的时候,一辆110呼啸而至,下来两个武警,问是谁报警的,向他们了解情况,又看望了伤者。结果查明:是那妇女从建行取钱出来,被窃贼盯上了,刚走了十几步路,钱就被窃贼抢走,女人拼了命追赶,出租车拦住窃贼,窃贼行凶剌伤女人,上人行道溜走,女人负伤剧痛倒地,司机和女学生挺身救护。随后,武警因时间紧迫,要尽快追捕凶手,请司机好事做到底,将伤者送往医院,两个女学生扶起伤者,将她送上出租车。这当儿,就听后面有人喊,“出租车等一等,有钱要交还失主。”与此同时,费宁押着那个窃贼过来了。

    费宁是怎么抓住那贼的?原来,那贼刺伤女人后,有了脱身的机会,随即跨上人行道,继续向前奔逃。费宁对眼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顿时正气贯胸,义愤填膺,这个窃贼也太猖狂了,竟敢大白天拦路抢劫,既然撞到我这儿,决不能让他溜走。那时,窃贼为摆脱追捕,如丧家犬慌不择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正向他这边逃窜。费宁立即迎上去,闪电般一个扫堂腿,正踢在那贼的手腕上,痛得他龇牙咧嘴,噌地扔掉了刀子。这贼冷不丁遇上个劲敌,开始还想顽抗脱身,但他没了刀子,就仿佛狼被拔掉了牙齿,虽然面目狰狞,己是色厉内荏。早被费宁左手抓住衣领,右拳猛击对方,他练过单双杠,又干的体力活,身手矫健,臂力过人,打得那贼鼻青脸肿,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实在顶不住了,只得跪地求饶,把身上的两沓钱掏出来,交给费宁道:“大哥,行行好,我家老母病重,无钱医治,快要死了,我也是不得已才铤而走险,要不大白天谁敢不要命抢钱。大哥啊,我把抢来的钱全给你,以后再不敢干这种事了,要是我被抓去做牢,我妈可就没命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吧!”“放你一马?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鬼话吗!把钱收起来,去交还失主,听着,不要耍滑头,否则,我要了你的命!”随后,费宁捡起地下的刀子,押着那贼喊出租车停车。

    费宁押着窃贼过来,两个武警迎上前去,简单问了下情况,便喝令那贼老实点,随即给他上了手铐。费宁把刀交给武警道:“那妇女被抢去的钱,就在这狗贼衣袋内,趁出租车还没走,赶快交还失主。”一武警立即搜查窃贼的衣袋,果然有两沓大钞,叫司机开了车门,司机探出个头来。费宁朝他看去,看得一脸惊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不就是……高原么?咦?不对呀?高原在供电部门工作,怎么会开出租车呢?费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相信自己的大脑,记忆里储存的形象,不就是这样的吗,舍他其谁?非他莫属!这个过去处得特好的挚友,有两年没见面了,难得在这里相遇,不能擦肩错过,冒昧就冒昧,唐突就唐突,机会稍纵即逝,什么都顾不得了,费宁试着叫了声:“高原!”那个司机循声望去,也自信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喜色从眉梢流到嘴角,加大了分贝回应:“费宁!”

    对上号了,真是高原,费宁快步跑过去,问:“高原,你怎么开出租车了?我都不敢认你了。”高原道:“你快上车陪我去医院,有话等会儿再说。”

    两个武警见他俩熟悉,低声商量了一下,对高原和费宁道:“考虑伤者处于半昏迷状态,没有能力守护现金,钱暂时由我们保管,请尽快将她送医院,我们把犯人押回去,一会儿就过来!”高原道:“行,我们送她去医院,请你们尽快赶到。”

    双方商定后,两个女学生就走了。费宁上了车,高原踩下油门,一路风驰电掣,驶向人民医院。到达医院后,两人扶伤者直奔急诊室,让她坐在椅子上,费宁安慰她道:“阿姨,己经到医院了,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挂急诊。”伤者虽然痛楚,但还呻吟着道谢。高原又对她道:“阿姨,你坐着别动,我去叫医生。”一会儿,费宁挂了号,医生也过来了,给伤者进行了检查,说要马上输血,输血费暂付200元。高原摸自己钱包,只有160元,问费宁带钱没有?费宁有50块,这样两人一凑,把输血费缴了,伤者被带进手术室,高、费两人在外面守候。这样折腾了近一个小时,两个武警才赶过来,高原见到他们,像见到了大救星,赶紧道:“同志,我是开出租混口饭吃,没时间在这儿磨蹭,也不知道她家人在哪儿,输血费己替她缴了,你们接着处理吧。”一位武警道:“好,下面的事我们处理,会通知她的家属,你们辛苦了,谢谢。”两人听说,如逢大赦,一秒钟也不肯耽搁,随即离开了医院。

    出了医院后,又回到路边,高原自嘲道:“嗐!生意没做成,还亏掉150,今天算是公益了,我把车开到前面的雅园,那边有绿树遮盖,僻静无人,树底下还有石凳,我俩好好聊聊!”费宁道:“对对,我也是这样想,难得能碰到你,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接着,高原把车开到雅园,靠围墙停下来,找了个有绿树掩映的石凳,两人坐下倾谈。费宁屁股刚落凳,就急着问高原道:“高原,快告诉我,你不是在供电局工作吗,怎么开出租车了?那可是个不错的饭碗,干嘛要放弃啊?”

    高原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我和头头闹翻了。”

    费宁心里一紧,又赶忙问道:“你和头头闹翻了?不过是有点矛盾,这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至于就丢饭碗吧?是他利用权力,把你开除了?”

    “不是。是我利用权力,把自己开除了。”高原悠然看蓝天,蓝天没答理。

    “什么,你把自己开除了?”费宁听得如堕烟海,眼睛逼视着他,追根刨底问:“什么事怎么严重,竟然丢了饭碗,你快点说清楚。”

    “也没什么大事,”高原把头扭过来,也盯着费宁道:“两年前,我在供电局维护班,做个小班长,有天开办公会议,管局长做出决定,以后奖金不评了,一律按职务发奖,也就是从局长到职工,把人分成七等,书记局长的奖金,是工人的七倍。这个消息一传出,立马炸开了锅,维护班的人不干了,说大家都是风里来雨里去,为什么我们拿最少?这也太欺负人了。其时,我真的气坏了,我气的不是钱,是人格尊严,不光是奖金多少的问题,而是变相羞辱劳动者,剥夺了我们的评奖资格,把我们视为末等公民。你说,我们连人格尊严都没了,该不该和当官的争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