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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袭来。意识像解开了固定绳索的热气球一样,飘飘然地离开寄宿之地,向上升去。有了上次的经验之后,惊慌的心情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超然感。下面瘫倒在血泊中的明明是自己,可意识中却并没有太多的紧张和急迫。

    急救人员很快赶到,围在自己身边,做一些紧急的抢救。警卫也同时赶到,迅速封锁了现场。可这时的凶手早已经逃到了餐厅外,正快速地远离此地。意识离体之后,张亮才得以看清凶手的面貌。那是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挺着硕大的啤酒肚,一点也不像个杀手的样子。很奇怪,张亮对这人并没有太多恨意,反而更多的是好奇。他很想知道凶手为什么要对付自己,背后又有何人指示。在这种心情的驱动下,浮在半空中的意识竟自动追随着凶手的方向飘去。离去前,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见到医护人员将自己抬上了担架,随后便乘电梯去往了别的楼层。希望还有救,他这样想的时候,感觉更奇怪了。

    凶手沿着管道向远处跑去,一路上频繁拐进岔路小道,不时回头看看。张亮就跟在他后方几米处,不急不徐,显然对方看不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张亮逐渐对飘行这件事熟悉了起来。他发现,通过增加思维的急迫感,可以增加前行的速度,反之便可以减慢速度。前行的方向和目的点也是通过意识来控制,准确地说是通过“目光”来控制——这里的目光当然和身体上的眼睛无关,那东西现在应该正在担架上,而是在当前这种特殊状态下的意识投射方向。他像在某个全息游戏中那样操纵着意识视角,越来越熟练。他可以轻松地穿过墙面,如果愿意,也可以看透一切障碍物。因此,追踪变得极其容易,根本不用担心会跟丢。

    七拐八拐之后,凶手总算停顿了下来。他进了一间类似仓库的简陋房间。并没有开灯,屋里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一片漆黑。但这一点也没有影响张亮的跟踪和观察,他对凶手在黑暗中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看来意识之眼并不依赖于光线的传播。

    在一张躺椅上躺下,凶手长出一口气,似乎终于放松了下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会有人来这里接头吧?张亮暗自猜测到,因为这房间一点也没有生活气息,明显不是凶手的定居点,他来这里必然另有目的。目前只要在这里静静等候即可,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不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了细微的呼噜声。张亮一看,凶手竟然睡着了。他突然有些生气,自己和这家伙无冤无仇,他跑来给自己闷了一枪,完事以后竟然还睡得如此安稳。如果自己还有身体的话,一定会冲过去把他从躺椅上拽起来,大声质问他为何要这么做。可惜现在自己只是漂浮在半空的无形之物,恐怕连空气也无力搅动。这么一想,顿时有点沮丧,似乎追踪这一趟毫无意义。在他灰心丧气的时间里,意识便自动向上升去,直到快要穿透屋顶,他才又打起精神,狠狠地盯着凶手,于是意识又慢慢沉下来。

    在无依无靠的半空中等待,虽然能够看到周围的事物,也可以听到声音,但没有任何触感。时间一长,便让人产生一种虚无的幻觉,感觉自己像一粒冰块,在空气中逐渐熔化,然后化为水汽与环境融为一体。他努力让自己从这种感觉中挣脱出来,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变得越来越困难。在某个瞬间,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并不需要与其融为一体,它们本身就和自己是一体的。

    这种念头像魔怔一样,在张亮的意识中挥之不去。与此同时,意识的独立性便开始动摇起来,它与周围环境的边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集中精神,像是患上了重感冒,昏昏沉沉的。

    就在这时,仓库的大门“哐”的一声被人推开了。在这声音的刺激下,张亮陡然清醒过来,弥散开的意识像水母一样突地收了回来,重新凝为一团。

    灯也随即被打开了。睡在躺椅上的男人眯着眼睛向门口看了一眼,骂骂咧咧地从椅子上爬起来。

    来人不止一位。两个男的,分别是一个老头和中年男子,此外还有一个老妇人。

    首先开口的是那位中年男子。他一看到秃顶杀手就厉声问道:“得手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