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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担任县丞之后,郭平是头一次像现在这般,没有旁人簇拥在四周,身穿一身读书人装扮的青袍,回归质朴地行走在这荆楚的平原大地上。

    这一出施恩县,他便是能明显感觉到当地百姓的面貌,与自己在本县境内所见是截然相反。

    现今正是开春时分,此时若是在施恩的方埠等地,那可是一派热闹繁忙的景象。先不说那入川之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商贾,也不说那各个茶摊和旅社都是人满为患,单说那镇外的田野上,便是人声鼎沸,号子不停。

    苗人和汉人共同协作,同在官府的指导下,一刻不停地喊着号子在松田拓土,又或是赶着耕牛犁田灌水。

    可此时他眼前的其他州府里的百姓,所见都是面有饥色,大部分是佝偻着腰,依靠着人力在奋力拉犁犁田。

    问了些百姓农民,都道是朝廷年前催租子催得紧,各县私下里又是层层加码,各种税目名目繁多。

    去年秋天收的粮,吃到这个时节,米缸便是接近见底了,百姓基本上是饿着肚子在开田。

    就算如此,年年还得应付不断的摊派劳役,真是苦不堪言。郭平直在心里是不停地摇头,感叹着民生之艰。

    行得几日,入了武当所在的九堰府境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道路和田间两旁,时不时地便是可见到一些道馆庙宇,路上男女道人是相携而行,田间耕种的人群衣衫皆是褴褛不堪,所操口音不一,像是一些从外省逃荒而来的流民。

    郭平问过才知,武当山自古便是享有“太岳”盛誉,实乃天下五岳之祖,那武当派更是道教大宗,天下信道教之人,都推举武当为首。九堰当地是深受此影响,是以教内土地,皇粮可减半。

    因此本地众多民众是纷纷入教,不仅是婚嫁油荤不忌,而且将田地挂在道门之下,每年又可免交不少皇粮。

    这也是给郭平另一个感悟,难怪那浦定北说江湖中人是万万不敢惹官府中的人。想来这九堰府的知府,便是如同武当派的生身父母一般,知府手指头稍微一动,那以武当派为首的道门各派,便是不知道要多交或是少交多少钱粮。

    郭平入九堰府境内后行不过半日,便是直接入了九堰城之中了。

    他眼见此刻刚好是午饭时分,便是在路边寻了一处面摊,叫了一碗当地的羊肉面,顺便也打听了下接下去的行路。

    面摊老板朝北一指,只见那北方是隐隐有一山峰,层峦叠嶂,望之云雾缥缈。那便是武当山主峰了,郭平估摸了一下,也就剩下不到半日的路程。

    他问完便是在面摊坐定,正准备享用热面之时,眼见得从城西入门方向,是行来一辆马车。

    这面摊地处城内干道,面前道路的行人夹杂着马车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想来马车行来行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件。

    可过来的这辆马车,赶马的车夫的座位上,坐了个面相精瘦的汉子,双眼如同鼠目一般如同赤豆般大小,细细琢磨,却好似又带点狡黠。

    穿着一件破旧棉袄,头戴一顶旧棉帽,手提一根赶马软鞭,就打扮来看,就是一普通的赶车马夫打扮。

    郭平见车夫的打扮虽普通,可他那对老鼠似的眼神在心里却总是难忘,便也是多了几分好奇,想着他所驾驭的这辆马车内,坐着的不知是位什么样的人。

    他此刻正想着,忽然城内一阵寒风扫过,连带着面摊摊外立着的幌子都是被吹得摇摇摆摆。

    此风更是连带着把那马车车窗上的蓝布车帘吹起了小小一角,风过之后却是又马上落回了原位。

    虽然时间甚短,可这一掀一落,却是让车里一位蒙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对清澈双眼的少女乘客,和这车外面摊内坐着的郭平对了一个眼。

    这对眼的时间转瞬即逝,那马车夫是继续赶车前行,与面摊插身而过。

    郭平想了想,这车内的乘客的一双眼睛,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转瞬又想想,便是觉得自己长久未犯的书呆子病又来了,摇头笑了笑,低头继续翻检起面前这碗面条而来。

    如此吃了几口,郭平突然一拍桌子,大叫一声道:“想起来了!”。

    他情急之下将那桌子猛地一拍,连那碗面带着醋碟、筷筒等此刻是立即打翻在了桌上,面前一片狼藉。茶摊内的老板和其他食客一时间都是被惊吓了,痴痴地看着郭平,不知这读书人想要作甚。

    郭平忙从怀中掏了一小片银叶子出来,对着老板和众人道了声得罪,零钱也不要,便是提起行李包裹朝着马车的行路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