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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宝从幼儿园出来的那个夏天,夏老爷子过世。

    那个夏天,意外地炎热,整个中国都是艳阳高照的。

    夏宸从五月开始,就一直呆在北京,夏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负过伤,年纪到了,旧伤都发作起来,器官也衰竭了,在c城过完年后,回北京拖了半年,拖到了六月初,实在不行了。

    夏家的接班人是夏宸,这是早就定了的事,宝宝相当于夏宸的儿子,夏老爷子出丧的时候,是一定要在场的。

    六月五日,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跟着靳昀来到陆家,接陆之栩和陆嘉明上京。

    陆之栩看着那个人,怔了一怔,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亲信。

    靳昀是夏知非的亲信,袁海是李祝融的亲信,而现在,夏宸也有了亲信了。

    这样的重要关头,李祝融向来是站在夏宸身后支持他的,以前的龃龉都可以放到一边。

    陆宝宝要上北京,李小阎王听到消息,赶紧让李祝融弄了飞机过来,让陆家人和他一起走。

    小阎王虽然小,筹谋这些东西却很有一套,他先是和夏宸商量了一会,让夏宸把陪伴陆家上北京的重任交给了他。又直接越过他爸爸,和他太爷爷打了个电话,蛮横地耍了一会赖,要了飞机来,事情就办妥了。

    飞机是上午飞的,靳昀和那个人开车到陆家来接人,夏宸不在家,陆之栩每天都是要睡到上午十点的,结果一大清早就要出门,坐的是李家的车,车内宽阔得很,他趴在座位上睡觉,李貅盘腿坐着,教宝宝玩斗地主,宝宝怎么也学不会,弱弱地问他:“貅貅,我们玩接龙好不好……”

    北京的局势,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混乱。

    到夏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夏家治丧,夏宸的外祖父李老爷子身为亲家,德高望重,又是家主夏宸的外祖父,被请来主持葬礼,住在夏家大宅里。夏宸让陆之栩和宝宝跟他住在西边的颐楼里。李貅家离夏家近,李家的人都住在自己家里,李貅本来想让宝宝去自己家住,结果一到北京就被李祝融抓去,据说是狠狠教训了一顿。

    夏家毕竟是大家族,丧礼的场面也大,到处都是白,夏家祖籍是南方的,夏老爷子又是个思想传统的老人。死的时候说了,丧礼按南方的风俗办,不搞西方的那一套。

    夏家的花园里,都换成了白色的菊花。灵堂设在正厅,里面摆着金丝楠木的棺材,悬着惨白的丧幛,墙上堆满了花圈。夏家的孝子,都戴着白孝,穿着孝服,腰间系着麻,站在灵堂两侧接待来吊唁的客人,几个儿子媳妇,孙子媳妇,都穿着孝服,跪在灵桌前哭丧。孙子辈的人,都跪在灵堂前。来的客人,长辈由李老爷子接待,在灵前上了香,请去后堂喝茶。晚辈则是夏宸在接待,磕了头之后,都去楼上客厅里呆着。

    宝宝很听话,他年纪小,头上戴着块白布,衣服扣子上系着麻绳,乖乖地站在夏宸右手边,不哭也不闹。灵堂里到处是人,到处是哀乐,诵经声,哭丧声,吵吵嚷嚷。来来往往的人,有客人不知道这个长着一双猫眼的小孩是谁,问起夏宸,夏宸说:“我儿子。”

    夏宸穿着黑色的西装,扣眼里系着一缕麻,笔挺地站在灵堂里,抿着唇,因为在夏老爷子弥留的时候守了两夜,眼睛有点红,但是一点都不显得狼狈。反而显出一份带着沧桑的英挺来。

    郑野狐来得早,毕竟是世交家的大丧,他总算穿得规矩了点,在楼上客厅陪女客打了一会牌,下来找夏宸,看见攥着夏宸裤腿的陆嘉明宝宝,顿时叫了出来:“嗬!这不是李家小阎王的童养媳吗!”

    他刚吸过烟,手指细长,带着烟味来摸宝宝的脸,宝宝攥着夏宸的裤腿往后面躲了躲,警惕地看着他。

    郑野狐性格古怪得很,宝宝越躲,他越是来了兴致,从口袋里掏了一块巧克力出来,蹲下来逗宝宝:“告诉叔叔,你是不是夏宸的儿子?”

    宝宝看了他一眼,知道这问题很重要,于是又询问地看着夏宸。

    “别玩了,我哥刚刚到了,现在正在颐楼,你过去打牌吧。”夏宸摸了摸宝宝的头,替他打发走了郑野狐。

    夏知非带着陆非夏到的时候,夏家已经快摆晚饭了。

    整个夏家,灯火通明,京剧班子在后堂咿咿呀呀地唱着戏,灵堂里,从南方请来的师傅拿着本书,拖着长长的尾音在喊丧号,沉重的黑漆棺材,摆在高高的长凳上。跪在灵前哭丧的女人们,往火盆里添着已经折好的烧纸。哭着死去的夏老爷子。

    夏宸腰背挺直地站在灵堂侧面,像一根崭新却又挺拔的梁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这么年轻,却已经站在夏家家主的位置上。这一个隆重的丧礼,就是他第一次登上那个勾心斗角舞台的见面会。已经死去的家主,就躺在灵堂里。而他站在这里,以夏老爷子的接班人的身份,接受所有来客的审视。从今以后,他就是夏家的梁栋。他做的事,不再是以夏宸的身份,而是以夏家的身份。他与他的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些客人,大都是他认识的面孔,也大都认识他。但是今天,他们看他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生为男子,小则要做一家之主,庇佑自己的妻儿老小。大则要做一族之主,承担整个家族的兴衰。

    夏知非带着陆非夏过来,他穿着一身黑西装,在灵前上了香,看了一眼给他递香的夏宸,从夏宸手中接过麻,系在扣眼上。

    他是连夜从香港赶回来的。两个夏家,其实是同族,夏老爷子治丧,他也是要作为夏家本家人披麻戴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