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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絮杏离开了,带着他父亲的骨灰。

    夏晏非不是没有想过,海家的人尚未伏诛,她只身在外,有可能还是会遭遇危险,所能做的,便是将海家的恶行揭发,让海家人接受江湖公评,但即便如此,仍无法完全保证柳絮杏的安全,但她执意要走,他无口才,甚至无立场留她。

    于是,她果真如他先前所愿,彻底离开他的生命。

    站在主房内,环视已被整理过的房间,但到处都还残留属于她的味道与痕迹。

    案上还摊放着一张她无聊所绘的水墨丹青,宣纸上所描绘的是一名清俊男子,抚琴弹奏的模样。

    看一眼,便知画中人是他。

    转头,坐在床榻上,枕上还有属于她的馨香缓缓沁入他的鼻间,伸手轻抚,像是想留住些什么,却偏偏深刻明白,她不会再回来了。

    但思念的苦还不是最令他难以忍受的,近日才从之前频为柳絮杏看诊的那位大夫口中得知,柳絮杏在离开音堡时,已怀有身孕,而他,竟然完全没有被告知!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柳絮杏即便有孕,也不愿将这个消息告知他?

    他不懂,也没法问个清楚,总之,她已消失了三个月,即便他有心想寻人,但茫茫人海,他不知该如何在大海里捞针,再加上堡内士气低落,夏晏非不愿再横生枝节,仅轻嘱那位大夫不要对旁人提起此事便作罢。

    深切无奈的悲哀与痛苦,重新在他的体内扎根,他的改变,音堡上至管事,下至仆役,全都能明显的感觉得到,如今他们的堡主,较柳絮杏尚未出现前,来的更加沉郁寡言。

    大伙儿也只能彼此递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长吁短叹一声。

    音堡的春天走了,直接跳过夏秋两季,酷寒的冬天提早降临,最悲惨的还是,今后音堡可能只剩寒冷的冬天。

    好在夏晏非偶尔还是会上逐香园,那儿山高险峻,堡内没几个人爬得上去,或者该说,那儿如今可是大当家思念旧情之所,谁也没那个胆,敢将臭脚踩上那神圣清灵之地啊!

    这会儿,耿、萩两位管事,勾肩搭背地齐望逐香园,若非知晓无旁人走动,有谁能想像两位德高望重的老管事,私底下会像个老顽童似的互相打闹呢?

    “瞧!主子今儿个又上逐香园了,真是搞不懂,主子明明心里爱极了柳姑娘,当初为什么就不开口留下她呢?”柳姑娘她爹是死了没错,可是人又不是大当家劈死的,没道理好端端一桩美事,就这么散了吧?

    萩管事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还顺便赏了记拐子给耿管事,撞得他抱着肚子猛叫疼。

    “你别再碎嘴了吧!事情会弄到今天这地步,是谁也不愿意的事,你别看主子这样沉静寡言,其实柳姑娘离开那日,主子没去送行,反而跑上逐香园,在那儿整整待了三天没下来,你想想……三天唉!你曾几何时见过主子丢下繁务三天不理的?”

    “嗯,我记得老堡主刚走的那时候,大当家可是把自个儿关了足月……”耿管事回忆地说,随即又遭肘子攻击后腰。

    “你够了吧!一个是老爹、老娘没了,如今可是爱妻跑了,这两件事你倒很能联想在一块儿。”萩管事喳呼着。

    “喂!你也够了吧!以为我是沙包吗?”竟然老是对他动手动脚,他可是跟他平起平坐的管事啊!

    “不!我不当你是沙包,我当你是傻包……”

    嘈杂之声隐隐地自逐香园下传来,夏晏非没心思细听两位管事究竟为何起口角,脚步无意识的走进杏林,看着因春季将过,而谢了满林的杏花,他想起那日柳絮杏穿梭在杏花飞雨里的情景。

    三个月了,她离开音堡已经三个月了,这段时间他的心里、脑里,想着、惦着,满满的全是她。

    她先是无预警的闯入他的生命,然后又毫不留恋的挥挥衣袖离开,仅剩这满园子的杏花与飘渺地像是会随风散去般的回忆伴着他。

    脚步挪移,踩在铺满杏花的小径上,只觉脚下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云絮的感觉……

    不真实。

    是的,如今这一切看来,一点都不真实。

    到现在,他还是没办法完全接受她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虽说是命运操弄,可是这样的结果,却完全让人始料未及、无法接受。

    思绪浮浮沉沉,忽地,夏晏非察觉身后有飞矢逼近之声,他眼神微凛,侧脸及时闪避,“咻”的一声,一枚暗镖从夏晏非的颈侧擦过,定在杏花枝干上。

    夏晏非随即眯眼看向暗镖射来的方向,注意到有条人影自杏林深处闪过,欲移身去追,却注意到镖上挟带着一张纸,某种不好的预感顿时寒颤他的心头。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现在跟夏晏非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拿我威胁他,根本就是白费力气。”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前一天还安分守己的蹲在酒楼的厨房,与一大桶的皂水,还有好像永远也洗不完的碗盘奋战,结果洗着洗着,就听到酒楼大厅传来有人大喊抢劫。

    本来嘛!外头抢劫跟她这个洗碗妇没啥关系,所以她不理会外头那乒乒乓乓的嘈杂声,仍旧专心的洗她的碗,刷她的锅,未料吵闹的声音逐渐逼近厨房,掌柜的大喊救命,她拧了下眉头,本来很想装死当作没听见,可想到掌柜若有个闪失,那她这个月可就做了白工,将双手往下摆一抹,决定出去一探究竟,谁知才刚掀开隔着厨房与大厅的帘子,她白嫩嫩的颈子上,就多了把钢刀。

    搞了半天,竟是一伙脑袋烧坏掉的土匪,放着外头金库里满满的金银珠宝、黄金白银不抢,居然特意跑来抢她这个挺着浑圆大肚的孕妇!

    “是不是白费力气,那还得先问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种?”抢劫集团首脑,说话时脸颊边的娱蚣伤疤也跟着起伏,那模样看起来……实在有伤胎教。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低头看着被五花大绑在黑亮檀木扶手椅上的自己,这才发现,原来怀孕五个多月,她快看不见自己的脚了唉!

    “喂!柳絮杏,你别装死,快回答我的问题。”海燕没了耐性,也觉得柳絮杏这女人实在不简单,被人绑架,也不见她惊慌失措,开口闭口只会叫他们要善待孕妇,还不断的提醒他,最好是早早放她走,不要多浪费米粮,因为夏晏非不会来救她。

    圆圆的身体被像只准备人灶的花蟹绑着,感觉真的很不舒服,柳絮杏细眉微扬,狠瞪了海燕一眼道:“你很烦款!你的问题我明明就已经回答过很多遍了,夏晏非跟我已经没关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的梁子结得有多深,就算我跟他曾经有过什么,现在也什么都不是了。”孩子是她的,以后也由她一个人扶养,既然生养的责任全在她身上,那么孩子的爹到底是谁,也一点都不重要了。

    “啧啧!听听,这像是一个云英末嫁却怀有身孕的女子,该说的话吗?”海燕真是服了她,明明是珠胎暗结,却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对外人宣称她丈夫早逝,要不是因为偶然机会到酒楼吃饭,正好看到从厨房出来,帮忙收拾的柳絮杏,只怕他找遍江湖,也绝料不封音堡的准大少夫人,会屈就在酒楼里当洗碗妇!

    “喂!姓海的,你闹够了吧?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三番两次要找我麻烦?”

    不理会他的嘲讽,柳絮杏一心只想避开与夏晏非碰面的任何可能。

    三个月了,她离开音堡已经三个月了。

    其实经过这些日子的沉淀,她已经对爹选择自尽还清罪愆的决定释怀,也能了解夏晏非内心的痛并不少于她,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永远都记得,那天他说过,有生之年都不要再见到她,而且她离开时,他也没开口留她,那么她还有何颜面留下呢?

    再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们两人心中都存有芥蒂,她连如果不小心在路上见到他,该如何对他开口说第一句话,心里都没谱了,她还能怎么面对他?

    海燕摇摇头,对她的说法颇不以为然,“其实你说的话,只对了一半。”他一脸婉惜,粗指轻抬她的下颔,却被她嫌恶地闪掉,海燕索性用掌拙住她的颚,低头强索她的吻,直到魇足之后,这才满意的放开她。

    不意外的,见她又是呸嘴,又是低头猛将嘴往衣裳蹭,那模样娇悍的令他心痒难耐,他垂下脸,贴在她的耳垂边,以戏谵轻佻的口吻低语,“说实在的,你跟海家的关系,早在柳晨远那老头一死,就算是没瓜葛了,可偏偏夏晏非在你离开后,动用关系打压海家,让我们在江湖上无法立足,逼不得已,海家老爷暂时将大部分的门下弟子遣散,而我这个早被逐出师门的劣质弟子,没了归处,自然得找个出气的对象,好泄泄心头之恨啊!”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关我什么事?”她真的是有听没有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