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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绾朱印象之中,舅舅邵扬一直是个简单直率的人,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舅舅邵扬少年及第,早早地就进了都察院,成了御史言官,一直尽忠职守。宁绾朱记得很清楚,前世里邵扬曾经毫不客气地上书弹劾居于京中的一众勋贵子弟,其中还包括已经成为宁绾朱夫婿的长春侯常世宁。邵扬丝毫没有因为常世宁是自己夫婿的缘故,与弹劾奏章之中,对常世宁有丝毫的客气——

    前世里,常世宁大约那时就已经对舅舅恨得牙痒痒的,所以才在后来对付宁家的时候顺带手也将邵氏也给饶上了。

    宁绾朱暗暗握拳,这可是她的亲母舅。

    想当年,邵家嫡支的家财,大半被舅舅邵扬送了给母亲邵云疏,作为嫁妆带来了宁家,而舅舅邵扬与舅母姚氏,侍奉着外祖母高氏,在京中一直过着清贫简朴、箪食瓢饮的生活。他这么久不曾回南阳来,厌烦南阳邵家旁支的人来打秋风也是缘由之一。

    前世里宁绾朱只有在十二岁上京之后,才与舅舅一家亲近起来。外祖母高氏十分疼爱宁绾朱,而宁绾朱则尤其喜欢舅母姚氏。姚氏是个江南大家出来的温婉闺秀,宁绾朱出嫁之前,得了她不少指点,入了侯府总算才没有闹太大的笑话。

    邵扬舅舅与姚氏舅母,一共育有三名子女,两个表姐邵元玉、邵含玉,还有一个表弟邵修永。这次邵扬舅舅既然回来说是“祭祖”,想必这些表姐弟们也会回来。在邵氏宅子那里,就会遇见他们了。

    宁绾朱带着墨梅,坐上自己的小车,跟着宁裕的车驾后面,一起去了南阳城另一端的邵府。

    从外头看,邵府的屋宇簇新簇新的,一派兴旺的景象。但是大车进了二门,宁绾朱扶着墨梅的手下了车,皱着眉头看着年久失修的屋舍,屋顶黑瓦之间长出的杂草,和漫不经心、打着呵欠迎上来的仆妇。有三三两两的男仆,一边说笑,一边从内院里经过,正眼也不看宁家过来的客人。

    宁绾朱心中暗叹,果然邵家在南阳的旁支,虽然对外还摆着南阳大族的架子,但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风光不再了。

    这会儿父亲宁裕早就被人迎进了邵家外院书房去见邵扬去了,而一个年纪颇长的妈妈则将宁绾朱往内院里迎。

    “哎呦,这是宁家的表小姐吧!我说呢,长得这么水灵!”突然一个尖细的女声响了起来。宁绾朱眼睁睁见着一个穿着石榴红妆花褙子少妇从里面迎了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开言,来人就已经将扶着宁绾朱的仆妇挤开,亲手搀住宁绾朱的胳膊。

    宁绾朱只觉得一股呛人的脂粉气味扑鼻而来,忍不住便想要打喷嚏,好不容易忍住了,又觉得那少妇掐自己的胳膊掐得生疼,十分难忍。她忍不住扭头向那少妇扭头看过去,只见对方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正凝神看着自己,嘴角似笑非笑,见宁绾朱望过来,便凑近宁绾朱耳边,低声说:“转告姨娘,就说宝通那头的事儿已经成了,姨娘只管放手去做便好。”

    她说的极快,凑在宁绾朱耳边说过之后,立刻放开她,离她至少三尺远,笑道:“京里来人,府里也乱糟糟的,表小姐莫要笑话我们简慢才是啊!”

    少妇说这话的时候,宁绾朱心里已经转过了十七八个念头。

    ——这少妇口里说的,“转告姨娘”,十有**,指的是邵姨娘。而她口里指称“京里来人”,想必此人是长居南阳,而不是跟着邵扬舅舅从京里回来的。那么据此推断,这名少妇大约是邵家旁支的人,也就是邵姨娘的亲眷。

    只是宁绾朱还不明白,来人托自己传话,到底是将自己当成了宁家的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她与宁络紫年岁相仿,容貌相近,而且邵家人只怕是想不到宁裕带着亲女过来探视舅兄,会不带嫡出的闺女,只带了个庶女过来。

    两人一起进了一处院子,院子里转出来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相貌与邵姨娘甚像,远远地与宁绾朱和她身旁的那个妇人致意,然后头一低,便转开了。宁绾朱心里有些感觉,晓得身边这个格外热情的妇人,约摸是邵姨娘的亲弟邵持的媳妇沈氏,拐七拐八地算起来也算是自己的舅母。

    果然,院子里面有人迎出来,道:“九弟妹,难为你了——”

    邵姨娘的亲兄弟,邵持,在邵氏族中行九。

    宁绾朱抬起头,看见舅母姚氏匆匆忙忙地从里屋迎了出来。“舅母!”她快步上前,给姚氏好生行了礼。

    “不用多礼,不用多礼——”姚氏很是热情地将她扶起来,拽着她的手,两人大大方方地一起,便往堂屋里去。

    宁绾朱乍见多年未见的亲人,眼眶不禁有些微湿。这几年她顶着庶女的身份,在宁家那里也免不了受人白眼,然而舅母姚氏却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与生俱来、无法改变的身份,而随便轻视任何一人。

    即使是前世,也是如此。在京中的时候,姚氏对宁绾朱与宁络紫两个,也是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