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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图书馆。

    江栀已经在图书馆泡了近一个星期了。

    她觉得过去二十年读的书都没有这一个星期来得多,她是属于那种看书就困得要死的类型的人,从小也不是什么好学生,可是现在,她必须强打起精神,死磕这一堆晦涩难懂的专业书。

    骆尚贤给她的原话是:“你自己也说了,你是个外行人,那就先了解一下心理学吧,我给你推荐几本书,你先看了,然后我们再交流。”

    江栀觉得骆尚贤口中的“几本书”也就是入门级别的三两本书,一天时间就能看完,可是谁知道这货是真的一点都不跟她客气,一上来就是大部头级别的书,看得她脑仁都疼。

    就这样,江栀每天两点一线,早上八点出门,在图书馆泡一天,直到闭馆再回家,有的时候做梦她都梦见自己正孜孜不倦的读书,俨然成了一个书呆子的模样,拦都拦不住。

    这天天气阴得很,早上起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是黑的,盛夏已经过去,逐渐进入初秋的时节,天气也凉爽了不少,江栀随便啃了两口面包,就拎着包出门了。

    外面正下着毛毛细雨,她临出门的时候拿了一把雨伞。

    到了图书馆,她放下包,就去找书来看,一边看还要一边记笔记,写了一个上午的字,手都酸了,到了下午,她终于把骆尚贤说的那几本书给看完了,于是给骆尚贤打了一个电话,“书我看完了。”

    骆尚贤有些惊讶,“这么快?”

    “嗯。”

    骆尚贤笑了,调侃道:“爱情使人进步啊。”

    “滚。”

    骆尚贤说:“还有几本书你也要看一下,你先记一下。”

    江栀挑眉,“你不会在耍我吧?”

    “怎么会。”骆尚贤的语气听上去非常诚恳,他说:“你得先看先了解,到时候才不至于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万一你也被打了,那可怎么办,所以你要在他动手前,先用语言控制住他。”

    江栀哼了一声,“打嘴炮?”

    骆尚贤很是不服气,“这怎么能是打嘴炮,这叫以理服人。”

    江栀懒得跟骆尚贤废话,她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空,阴雨天总是让人感觉非常烦躁,她说:“别废话了,告诉我哪几本书吧。”

    ……

    最近钟斐非常的忙,算起来几乎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和江栀见面了,他想着熬过这阵子,以后就是海阔天空,便一直忍耐着不去见她,毕竟现在是关键时期,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之前放的长线现在也应该收网了。

    书房里,他看着外面的雨幕,目光深沉,背影沉默的像一幅古老的油画。

    陆臻说:“霍威这些年在临江市根深蒂固,想要扳倒他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啊,而且据我所知,那边也已经开始行动了,现在就看你们谁下手更快了。”

    钟斐冷哼一声,转回头看向陆臻,眼中锋芒毕现,“上一次让他跑了,这一次绝对不会了。”

    霍威和梅爷原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三年前,他计划扳倒梅爷的时候,没想到霍威早早收到了消息,竟然斩断了一切和梅爷的联系,销毁了证据,这才躲过了那次危机,三年后他卷土重来,就不信这一次,霍威还能逃过去。

    他之所以能撑到现在,之所以能一直负重前行,就是因为他还有未完成的心愿,他要给自己的父母报仇,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筹划了太久太久了。

    陆臻沉默了几秒,他问:“江栀怎么办?”

    钟斐没说话,高大的身体在一刹那变得紧绷。

    陆臻说:“你就不怕江栀会像当年的唐婉一样,被牵连进这件事,然后……”

    “不会的。”钟斐打断了陆臻的话,他像是说给陆臻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近乎说服一般地喃喃道:“不会的。”

    陆臻沉默下来,当年唐婉的事情给了钟斐很大的打击,钟斐缓了近一年才渐渐恢复正常,而现在钟斐做的事情相当于把三年前的事情再重复一遍,而重复的坏处就是对方也有所防备,梅爷倒台之后,霍威就换了一个合作对象,而那个合作对象他们至今都没能查出来是谁,这里面存在着很大的变数,可是钟斐等不起了,他迫切的想要过上正常的生活,迫切的想要把一直以来压在身上的重担卸下来。

    这次行动能够成功自然是好的,可若是不成功,万一再重蹈当年的覆辙,那又该怎么办呢。

    陆臻想劝钟斐,可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是劝不动的,钟斐做事向来都有自己的想法,谁也不能左右,更何况,钟斐已经背负了仇恨太多年了,而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全力支持钟斐,尽量不让当年的悲剧重演。

    谈完事情,陆臻便离开了钟斐家。

    钟斐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外面天色越来越暗,雨也越来越大,整个房间一片黑暗,好似一个逃不出去的牢笼。

    他于黑暗中站起身,钟嫣嫣被他送去陈潇那里了,让陈潇代为照顾钟嫣嫣一段时间,所以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间房子有很多房间,而在走廊尽头有一个房间是一直上着锁的,钟斐来到房间前,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锁。

    房间里透着一股子尘封已久的气息,他找到墙壁上的开关,开了灯,突然的明亮让他有些不适应,他眯起眼睛,缓了一阵子,才能渐渐适应眼前的明亮。

    这是一个类似于杂物间的房间,里面放了很多陈年旧物,他并没有收藏的癖好,之所以保留着旧物,就是为了激励自己,告诉自己,只有不断前行,才能对得起过去所遭受的一切。

    他在房间里坐下,拉开了抽屉,里面零零散散放着一些唐婉的遗物。

    唐婉是一个很普通很善良的姑娘,他们的相遇很是平淡,并不轰轰烈烈,相恋的过程也是一样,更多时候像是润物细无声,他话很少,唐婉话也不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是他处理公务,她在旁边安静地看书,到了饭点,她就会给他做他爱吃的东西。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能够这样平和相处的时间也很少。

    因为他不能让梅爷发现唐婉的存在,否则唐婉很有可能会遭遇不测。

    可世事又岂能都如他所愿,唐婉最终还是被梅爷发现了,梅爷用她来威胁他,让他乖乖就范。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比死还要痛苦的日子。

    他忍辱负重,低声下气地顺从梅爷,只希望唐婉不要出事,就在他暗中救出唐婉,帮助唐婉离开的时候,被梅爷发现了。

    唐婉是亲眼在他面前死去的。

    他亲眼看着唐婉被子弹打中,倒在了他面前,而他却无能为力,被人硬生生架到车上,他甚至来不及去救她。

    后来,钟斐被梅爷关了一阵子,是陆臻把他救了出来,陆臻告诉他,唐婉死了,梅爷的人把唐婉的尸体给处理掉了。

    钟斐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唐婉的尸体,他的爱人就这么死了,甚至死无全尸,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就在刚才陆臻问他江栀怎么办,其实他比任何人都害怕江栀最终会变得和当年的唐婉一样,他有的时候会很迷茫,会觉得自己和江栀在一起是不是在害她,是不是会把自己的不幸带给她,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江栀太美好了,她不顾一切的把自己的真心奉献给他,他又怎么忍心再把她拒之门外呢。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必须想好万全之策,哪怕自己不在了也要护她周全。

    钟斐忽然注意到抽屉里有一张医院收据单,单子有些旧了,似乎比三年的时间要更为久远,更何况他也不记得唐婉的遗物里有这种东西,于是便拿起来看了看。

    他看到姓名那栏写着“苏栀”两个字。

    钟斐一下子愣住了。

    苏栀……江栀……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江栀在去江家以前,是跟母亲的姓,也就是苏。

    他连忙看了一眼收据单上的日期,是七年前。

    钟斐的神情开始变得错愕,迷茫,疑惑,不解。

    关于江栀口中七年前他们的初见,他似乎已经触碰到了一点真相的边缘,可同时又陷入了更深的迷茫里,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他根本就没有见过七年前的苏栀,更遑论会给她交住院费了。

    忽然间,钟斐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而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他顿时汗毛倒立,整个身体都冷了下来。

    ……

    看了一天的书,江栀有些累了,就趴在桌子上,她选的位置刚好是靠着窗户的,外面天已经黑了,雨幕仿佛给夜晚的灯光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她贴着窗户轻呵了一口气,然后在雾气里画了一个小小的心。

    江栀掏出手机把这个心照了下来,她注意到对面的人看了她一眼,于是她大大方方的回看过去,那个人立马低下头。

    她勾起嘴角哼了一声,把刚刚拍下来的照片发给了钟斐,附上的文字是:思念都是爱你的形状。

    最近她忙着泡在图书馆都已经好久没有和钟斐见面了,而这个家伙竟然也没有主动联系她,反正她也早就习惯了他的闷骚个性了,只好自己主动出击。

    就在她期待着钟斐会怎么回复她的时候,他直接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江栀离开阅览室,来到走廊上才接通电话,“你收到我的心了么?”

    “收到了。”不知是不是江栀的错觉,她总觉得钟斐的声音听上去比平常要低哑得多。

    她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钟斐语气很淡,很是生硬的岔开了话题,“你在家?”

    江栀也没深究,她说:“没有,我在图书馆。”

    钟斐诧异,“你去图书馆做什么?”

    江栀说:“学习啊,反正我现在成了无业游民一个了,就想着多看看书,陶冶一下情操,学点一技之长,万一将来饿死可怎么办。”

    听到江栀的话,钟斐沉默了,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可是那些鲜活的画面最终又失去了颜色变得灰白褪色,最终定格成了黑白。

    他的嗓子干涩的发紧,他很想说有我在,你怎么可能会饿死,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拿什么去保证呢,他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光是活在当下就已经很艰难了,他又要怎么给她许诺一个美好的明天。

    江栀打趣道:“喂喂喂,这种时候男人不都应该很霸气地说,‘没关系,我养你啊’这种话的么,你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