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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面异常混乱,方才人们大喊大叫道:“妖女长月复活索命了!”闻者皆仓皇逃窜,唯有弱柳扶风的夏蝉身处逆流中,奋力前挤,她只想守在林家哥哥的身边。在夏蝉看来,林家哥哥的臂弯之下,是天底下最安全温暖的地方,纵然他被斩了手臂,纵然他已死去,但那儿是她的归宿,呼唤着她,令她苦苦追寻。

    挨肩擦背中,夏蝉被人撞倒在地,她蜷缩地上瑟瑟发抖,人们仓皇逃窜的腿脚匆忙间总会踢到她。脚下传来磕磕绊绊的一下,有人会唾骂一声“碍事”,也有人会回头瞥一眼,只见无助的少女被人潮吞没,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人们眼神里充满同情无奈,却未曾驻足,谁都没有闲工夫理会一个陌生人。

    夏蝉绝望地看到,二殿下琳瑉王心痛地摆了摆手,护卫们将长月和林渊、林家人的尸体堆在一起,一把火燃起,红光耀日,一瞬间,所有尸体变为助燃火焰的油脂。

    人群散去,五殿下煊赫王注意到狼狈不堪的少女,他漠然走来,傲然伫立在她身前,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剑柄对向她,示意夏蝉握住剑柄,他将她拉起身。

    夏蝉没有伸出手,她肩膀颤动,啼哭不止,片刻后,她抬起脏兮兮、布满泪痕的脸蛋,像是在伏拜乞求,卑如尘埃,喃喃咽呜道:“五殿下,林家哥哥不是妖人……”

    语罢,煊赫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错愕回头,却也只见一片妖冶火海,火焰印在他灰色的眸中,浮跃舞动,尽显玩乐张扬之态,似在唏嘘人间百态。

    他终于为三殿下皈帧王报仇雪恨,亲手斩杀了妖女长月,但他不解,数日前长月便被处以火刑,连四殿下琨珸王都以为她死了,她是如何逃过死劫?今日又为何忽然现身?为何要斩下妖人的手臂?少女所说“林家哥哥不是妖人”,又是何意?

    ……

    林家来到王都本是要接受封赏,却被视作妖族斩杀在望月台,夏蝉不知其因究竟为何,但她知道,林家绝对不会是妖族。

    她犹记得林渊惨死眼前的景象,一向干净利落的林家哥哥,那时面目全非、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血污掩盖了他清秀的样貌,头上还莫名多出个长角,呲牙咧嘴,样貌像极了妖人。他被捆进麻袋里,在地上蠕动,愤恨地抗争着,他的一只手臂挣破麻袋,似乎想要传达些什么,他浑浊的眸中泛起星点光亮,却又转瞬即逝,面如死灰。只见,妖女长月从人群中窜出,斩断他的手臂,与最后一线希望。

    林渊的舌头似乎被割掉了,他长啸一声,持续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就像野兽的悲鸣。两行清泪似涓涓细流平静地淌过他的面颊,他呆望着自己断在不远处的手臂,与被砍掉头颅、先后倒下的族人们,痛不欲生。

    都怪他动了不该有的不忍,竟招来灭族之灾,而后,少年英豪林渊大人被一无名小卒刺穿了心脏。濒死之际,他似乎看到同样趴在地上、同样狼狈的夏迟予,梨花带雨的容颜,如梦似幻。他双唇微颤,发出难以分辨的抑扬声调,只有他知道自己在低语些什么:“小不点,我又食言了,抱歉,等不到你长大了。”

    他的第一次食言,是未护好三殿下皈帧王。

    夏蝉试图爬起来,但她每一次起身,还未支撑稳身体,便被拥挤的人群撞倒,她索性不站起来了,不顾脚踢踩踏,艰难又坚定地向前爬行,只为久违地触碰到他。

    夏蝉的瞳孔猛然收缩,她看到林渊失去了反抗的意志,萎靡不振,一把明亮的利剑稳稳地刺入了他的胸膛,顿时,林渊溢出一口鲜血,疲倦不堪的他与她目光相交,他双唇微颤,似在呢喃“小不点……”,他的睫毛微微扇动着,头上的角也消失了,夕阳沦陷,顷刻间,他缓缓闭上双眸,面带一贯温柔的浅笑。

    “叫什么‘小不点’啊……叫‘娘子’啊……我还没听过你叫我‘娘子’呢,林家哥哥,我长大了,你醒一醒,来娶我好不好?……你还没听过我叫你‘夫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