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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萍萍便转身问道:“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姐,过来嘛。”

    见冰雪儿表情严肃,萍萍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情,便快步走到树下,恭恭敬敬地在冰雪儿对面站着,等待小姑的询问。冰雪聪明的雪儿却笑眯眯地靠近萍萍,低低地说:“娘说哥哥从小就吐奶呢。哥哥昨晚吐奶没有?”本以为有什么正经事,小姑却来了这么一句。江萍萍扑哧一笑,拍了她一下说:“该打!”

    捉弄了嫂子的冰雪儿得意扬扬地跑掉了,以胜利者的姿态在远处发笑,萍萍气急败坏地站在原地。萍萍对阿牛说:“你去抓住她,替我报仇。”

    阿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那是你们的事,我不介入。”

    萍萍使用恶招了,伸出手来,紧紧揪住阿牛的腮帮子:“去不去?叫你去给我报仇雪恨你竟敢不听?”温柔“暴(N)力”胁迫之下的阿牛不得不听老婆的话。他去了,把妹妹冰雪儿捉住了,像押逃犯一样把冰雪儿拉到萍萍跟前,交给萍萍处罚。冰雪儿的娃娃脸上光泽红润,毫无低头认罪的样子,大而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且有几分无辜的笑意。萍萍说:“看你调皮可爱,饶你一死。向你借点私人用品。”“姐要什么都行。”

    萍萍凑近冰雪儿,搂着她的脖子,悄悄地耳语了几句。冰雪儿听完,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还用借?老娘就是村妇联主任,我们家楼上好大一箱安全套呢!”

    单调的山赛生活,没有穷尽的山峦和云雾,总会把萍萍的思维拉回城市,让她想到大上海,想到老家。每天和小姑唧唧喳喳地闹腾,时间过得很快,倒也乐不思蜀。可是冰雪儿和郑重他们一走,在婆家就少了两个重要同伴,萍萍一下子变得孤单起来。想走的念头就由此发生了。即使不孤单,他们也该走了。萍萍正式提出要走,是在冰雪儿离开的第二天下午,她很谨慎地对阿牛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阿牛也没反对,说要走也是我们一块走,我们不能总待在这里的,我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小两口商量好了,然后正式给爹娘提出要走了,老爹说:“希望你们多住一些日子,可你们真想走,那就走吧。”第二天大清早,母亲就起床为他们张罗早饭了,像举行欢送仪式一样,早饭隆重而丰盛。阿牛他爹把村主任张开平和村支书曾建国请来了,把那个叫红(莲)儿的女孩也叫来了。这也是寨子里最高的待遇规格了。红儿书名叫夏红莲,是从台湾绕道香港回来的;据说她台湾老公是香港某公司总裁,特奉她老公之命回来专门养胎的;本以为萍萍在这里能多一个说话的人,可一听说萍萍想走,心里就不是滋味了。虽说两人只有一面之交,却突生恋恋不舍之情。萍萍说,你说你怀孕,怎么就看不出来嘛,和我这种腹中空空的人没什么两样。红(莲)儿说才两个月呢,当然看不出来,下半年咱才能提拔为团长。红(莲)儿悄悄地对萍萍耳语说,要不你也在这里怀一个?这可是个造人的好地方。萍萍说,我目前没这个计划。

    饭后,阿牛和江萍萍就上路了。家人和寨子里的领导准备把他们送到悬崖下面,陪同他们走过最危险的两处地方然后返回,这是天问山苗寨人对待至亲好友的最高礼遇。两人的行李,自然由村主任和支书扛着。萍萍只挎着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萍萍不停地回头看看,她想看看这个寨子的特殊表情,她自己的面部表情也充满了离别愁绪。当他们走向悬崖峭壁的时候,萍萍几乎是突然袭来一个念头:下山比上山更难。原因很简单,上山时的高度是慢慢上升的,下山时一放眼就最高的高度,身子整个是悬在半空的。

    他们首先要经过的,是最险要的地方之一――独木桥。村主任告诉萍萍,凡是多人过桥时,都要提前清点一渔翁人数,过桥后再清点一次人数。因为桥上容易掉人,而且掉人是很难发现的。五年前,县里来的扶贫干部一行六人过桥,一个女干部就是从桥上掉下去的,过桥好久才发现少了一个人。据说她才结婚两年,肚子里还有一个胎儿,极其悲壮。那个横卧着的V字形峡谷始终在云雾里,既是险境,又是仙境。它的海拔高度是1800米。白色云雾终年没有散开过,人掉下去既听不到响声也看不到姿态,就像烟消云散一样。现在他们一行8人,清清楚楚的。按常理,根本不需要清点。但张开平还是反复清点了一遍再过桥。然后再确定先后顺序问题。大家都认为,萍萍能过去了,其他人就不存在问题。于是让萍萍先过。萍萍独自是过不了,要阿牛背她。可是,萍萍在从高处俯瞰悬崖的那一刻,她的身子就在不断发抖,阿牛要背她,她怕。别人背她,她也怕。她就站在哪里抖个不停。村主任走在最前面,接着是村支书,再下来是红(莲)儿,红(莲)儿后面是萍萍,萍萍后面是阿牛。也就是说,萍萍是夹在红(莲)儿和阿牛中间的。萍萍面色苍白,已经吓得走不动了,大家只好都站着。只见萍萍说了句“我不行了”,接着就瘫软下去了。就在瘫软的一瞬间,阿牛从后面一把抓住萍萍的手,险些没让她歪倒。在这个万丈悬崖上,如果倒下去,就会在瞬间消失得不见踪影。

    面色苍白的萍萍回头绝望地看着阿牛,指了指下面。阿牛明白,萍萍又吓得尿裤子了。萍萍额头全是汗水,她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再挪动一步。一行人都在等待她的反应。许久,萍萍终于吐出了几个字:“回去吧。”于是大家转身向后,慢慢往回走。大家步行的速度是以萍萍的速度来决定的。阿牛牵着萍萍的手,他能感觉到萍萍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滑滑的,像涂上了一层油脂。后面有红(莲)儿护卫着,红(莲)儿发现萍萍的裤子湿了一块,从地理位置上看,她也怀疑可能是尿,却不知道是吓出来的。阿牛他娘是在正要出门割猪草时看到他们重新出现在家门口的,惊讶地“咦”了一声,然后对屋子叫道:“他爹快泡茶,娃儿他们又回来了!”

    阿牛和萍萍沮丧不已,其他所有人都兴高采烈,正好应了“人不留客天留客”这句俗话。张开平和曾建国跟阿牛他爹谈修路的事,红(莲)儿则一直陪着萍萍,红(莲)儿帮萍萍洗了澡,换了衣服,劝她干脆就暂时别走了,反正马上就要修公路了,大不了等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就通路了,那时再回到大上海也不迟呀。再说了,这是婆家,是自己家里,又不是在别处。萍萍一脸苦笑,说,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呀,待在这里怎么办?红(莲)儿说:你就当这里是天然疗养院吧!

    既然走不成了,就要按照走不成的现实来办事。阿牛到外面去给原单位领导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公司情况。回答是公司什么时候恢复生产,不知道,目前没有复工的迹象,所有员工都放假了,工资是减半的。阿牛听说这样,倒也松了口气。回家告诉萍萍,说你就耐心待在这里吧,没事的。萍萍说,还是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阿牛说:有时候,有我的地方不一定是天堂。

    萍萍说:现在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