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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赶不上变化。

    威尔逊影业的御用编剧们突然得知老板搁置端盘子项目后奔走相告,几乎喜极而泣。

    终于不用每天绞尽脑汁熬鸡汤了,却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可以让大导演放弃准备了长达小半年的计划。

    难道是怀孕了在躺平养胎?

    当然不是。

    事情的源头是某个周末的一场威尔逊家庭聚会。

    安妮塔跟她表哥在疯狂掰头某本电影里的军械问题时,她爸给她引荐了一位朋友。

    本来以为是只是对家族友人的普通寒暄,没想到那位先生直言就是来找她帮忙的。

    一头雾水。

    安妮塔跟这位先生的工作领域八杆子打不着,更何况她也想不到这位先生有什么是她可以帮的上的。

    要知道,几年前,这位先生还是副总统。

    2000年的时候还差点成为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可惜输给了小布什。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礼貌地邀请安妮塔去喝一杯咖啡。

    安妮塔瞥了眼一旁面带微笑的亲爹,满头问号地跟着副总统先生走了。

    他们在花园角落的一个花架下落座,白色的小圆桌上很快摆上了两杯香味浓郁的咖啡。

    在馥郁的花香和咖啡香里,安妮塔逐渐放松下来。

    反正不可能是来找她买军火的。

    不慌。

    “安妮,请允许我这么叫你,”艾伯特·戈尔身上完全没有政治家那套虚伪的亲和力,笑容真诚得像是一个普通长辈。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有那么高,”戈尔伸手比了比,慢慢回忆着,“穿着条白裙子,扛着把跟你一样高的a/k/47,在院子里疯跑,一群人在后面追,没一个能逮到你。”

    安妮塔对童年的回忆已经很淡了,只是隐约记得那时候的鸡飞狗跳。

    “那时候我的父亲以为他的事业终于后继有人了。”安妮塔戏谑,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戈尔爽朗地笑了:“是的,他跟我抱怨过,就不该让你去学什么电影艺术。”

    “他应该庆幸我去拍了电影。”

    小布什上台以后开启了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军火商赚得朋满钵满,安妮塔的父亲是个趋利的商人,她却是个旗帜鲜明的反战人士。

    家族生意交到她手上,搞不好会是灭门之灾。

    事实上,戈尔未能在2000年的总统竞选中获胜,恐怕跟他是个极端保守派也有关系。

    聊了一会儿,戈尔终于道出了来意:“我想拍一部电影,将我近几年的成果展示给全球观众。”

    安妮塔微微皱了眉。

    她不喜欢艺术里掺点政治进去,就像是放了菠萝的披萨,该进泔水桶。

    “你知道近几年我开始投入大量的精力从事环保工作,”戈尔娓娓道来,“我去过全球上千家高校做宣讲活动,参与各种环保组织,试图唤起美国政府为数不多的良知,但是说实话,收效甚微。”

    戈尔的神色很坦然,安妮塔收敛了情绪,认真地听着。

    “工业化对全剧气温的影响正在加快恶化,全球变暖将会导致冰川融化,大量物种永久性灭绝,海平面升高,极端天气增加,人类很快会面临恶果。”

    “戈尔先生,说实话,”安妮塔踌躇着,还是开了口:“我可以理解您想通过电影将自己的理念传播出去,但是我只拍我自己相信的东西。”

    换言之,她根本不相信全球变暖。

    “可以说说为什么吗?”戈尔没有生气,摆出了愿闻其详的倾听姿势。

    他在上千次宣讲的过程中说服过无数人,安妮塔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就立场而言,您作为政治家,急于宣扬全球变暖,意图是否是真的为了保护环境就值得怀疑。

    “是想减缓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化进程吗?还是建立我们的技术霸权?又或者像军工科技、互联网之类的技术一样,持续性地依靠规则霸凌其他国家,以此躺着赚取高额美金利润?”

    戈尔诧异地看了安妮塔一眼。

    “我都开始同情你的父亲了,”戈尔苦笑,“你简直像个异端。”

    “更何况,”安妮塔拿起小勺子在咖啡杯里搅了搅,看着深褐色的液体慢慢淌成小小的漩涡,“冰川期的冰能冻到赤道,温暖期的北极是温暖的海水,地球本就是冷暖交替,人类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粟。”

    地球目前本身就处于气温上升的时期,如何能从中剥离出人类短短百年工业化进程的影响?

    科学家都没有定论的事情,戈尔一个玩政治的怎么敢下结论?

    更何况——

    “地球不需要保护,人类对地球来说跟当年的恐龙没有任何区别。”

    戈尔无法否认,像安妮塔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

    对自然的极致谦卑,又是对自我认知的极度傲慢。

    “不是保护地球,是保护人类自己,保护种族的未来,”戈尔微微一笑,“关于全球气温升高是否是人类过量排放二氧化碳造成的,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是的。”

    明亮的小花园里鲜花璀璨,馥郁芬芳,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在地上晕染开一片片光影。

    戈尔开始用最直白的方式把他多年来了然于心的数据和真相阐述出来。

    安妮塔听得很认真,这个中年男人两鬓微白,神态从容,眼里却像是燃着一团火。

    真的有人会为了所谓的共同命运而奔走吗?

    把环保当成自己热忱的事业?

    这是个理想主义者。

    “我需要做功课,可以把您刚刚提到的资料都发我一份吗?”

    安妮塔其实是被戈尔毫不掩饰的热忱打动了。

    戈尔没有告诉她瘦削的北极熊有多惨,流浪的企鹅客死他乡,而是用科学的、逻辑的数据展示着人类活动对全球气温的影响。

    显然,严谨的推理比可怜的北极熊更具有说服力。

    戈尔欣然同意。

    “所以您是想拍电影吗?”说回老本行,安妮塔语气轻快了起来,“我猜您想要的不是那种海啸地震,人类奔逃,最后幡然醒悟的电影吧?”

    灾难片是无法真正引起人类共鸣的。

    戈尔抿唇笑了:“不,我需要更真实一点。”

    这也是他找安妮塔的原因,她的电影真实而凌厉,从不故作高深卖弄晦涩。

    “文艺片?”安妮塔指尖点着下巴沉吟,“主人公致力于环境保护的一生?”

    “不,再客观一点,不需要那些无病呻吟的情绪。”

    眼前的导演坐在如火的玫瑰旁,金发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戈尔看着她慢慢弯出一朵笑容,琥珀色的瞳孔里一片澄澈。

    “戈尔先生有想过做自己电影的主角吗?”

    戈尔一愣。

    “这样吧,我们都回去再做些功课,”安妮塔歪了歪头,笑容恬静,“我需要去学习那些资料,您去看我拍的《消失的1945》怎么样?”

    “纪录片吗?”

    安妮塔点点头。

    “如果我最后被您说服了,您也被我的纪录片说服了,那我们就开展这次合作。”

    安妮塔伸出手,戈尔坦然地回握。

    “那就希望我们能够互相说服,达成共识。”

    1月底的时候安妮塔与杰克曼的短暂假期正式宣告结束。

    安妮塔扛着整整一个行李箱的资料飞去了华盛顿,打算抓紧时间跟副总统先生汇合,开始纪录片《难以忽视的真相》的拍摄。

    目前剧本已经大致完成,细节还在加工。

    是的,安妮塔最终达成了和艾伯特·戈尔的合作。

    被详实的资料说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被戈尔先生的坚韧所折服。

    这位前总统在竞选后几乎放弃了自己光明的政治仕途,全身心的投入环保事业中,视频资料里他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在全球不同的机场,清晰地回答着每一个质疑他的观众。

    他承认意识形态的冲突,他不屑于说教,他甚至没有告诉观众人类应该怎么做。

    他只是在做最简单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