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南风两天后到任大理寺。

    大理寺共有五个寺丞,每个寺丞都有一个团队,独立负责案件的定罪、审判,裴述很开明,团队的成员一般由寺丞自己挑选。不过南风是个例外,她刚才外县过来,大理寺一个熟人也没有,裴述便做主给她配了三个人。

    南风没想到裴述居然把初九给了她,不过很快释然,想来这位少卿大人,对自己并不放心,将亲信放在自己身边,只怕是监视自己吧?不过南风觉得自己坦荡得很,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看就看吧,作为裴述的长随,有他在身边,只怕刁难会少些吧。

    第二位不是陌生人,就是南风出到大理寺那天,将她当做小偷骗子要抓起来的那个二百五护卫谢樾。南风后来一打听,这个谢樾还不是寻常护卫,居然是南越首富谢家的独生子,难怪胆子大得很,就算知道自己是大理寺丞,道歉仍很敷衍,后来见着还敢瞪着自己,原来来头不小啊。

    裴述将谢樾放到自己这里,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收拾谢樾,还是另有深意,毕竟把首富的独生子放在身边,好处还是很多的,关系处好了,钱肯定是少不了的。但裴述也未必就是好意,谢樾太能惹是生非了,一天不惹祸就要烧高香了,而且极难管教,整个大理寺,除了裴述,谁他都不买账。把这么个祸头子放在自己这里,怎么看都不是纯粹的好心。

    最正常的数徐长厚了,熟读南越律法,又写得一手好公文,就是木讷了些,南风有天无聊,观察了他半天,发现他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就算开口也是惜字如金,看得南风憋得慌。

    初九虽然已确定加入南风的团队,不过他是裴述的人,需要交接的事情比较多,所以要过几天才过来。谢樾是一副公子哥派头,习惯性迟到早退,神龙见首不见尾,想在大理寺找到他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相较而言,徐长厚就很正常了,每日规规矩矩地坐在他的位子上,虽然暂无公务,但他也没闲着,每日很认真地看着律法,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南风初来的头几天,裴述并未交案子给她,而是让她先熟悉大理寺的运作流程,将一些历史案件的卷宗让她学习。这也是大理寺新人的常规流程。

    南风老老实实在自己的书案前坐了两天,听徐长厚用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介绍了案件处理流程,及公文方面的常识,又将领来的卷宗,一目十行地看了个大概,到了第三天,便再也坐不住了,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大理寺。

    南风去了畅春园,离大理寺不是很远,万一有公务,可以及时赶回来,但又不是很近,不至于在里面碰到和自己一样摸鱼的同僚。对于畅春园,南风是慕名已久,早在宁县,就听说畅春园装饰清丽,极有格调,且名家荟萃,是喝茶听曲消磨时光的最佳去处。而且,白天的价格,只有晚上价格的一半,溜个号出来听个曲,再合适不过了,就算被抓包,南风也早想好了现成的理由,劳逸结合嘛,看了两天的卷宗,看得她脑袋都疼了。

    畅春园果然不同于宁县的那些戏园子,装饰得极为雅致,淡蓝、浅绿、嫩粉,完全不像宁县的戏园子,以浓烈色彩为主,唱的曲目也有很大不同,京城吟的是咿咿呀呀的小桥流水,宁县唱的是嘿嘿哈哈的大江东去。

    南风自然是习惯了喜气洋洋的大江东去,不过偶尔体验一下小桥流水,也是不错的。找了个僻静的位子,南风看中了位子一侧的幕帘,万一碰到熟人,还可以躲在帘后。

    畅春园配有茶点,不过白天不单点,只有套餐,南风选了中间一档的,八钱银子,自然比宁县的戏园贵了许多,不过看看身旁婷婷袅袅的侍女,笑容亲切,想想宁县的戏园里只有一脸猥琐的小厮,或是大嗓门的胖大婶,心理立刻就平衡了。

    南风点的是碧螺春,茶汤清澈,香气浓郁,倒是担得起这八钱银子,点心小巧可爱,味道居然有些惊艳,就是量太小,一盘两个,南风很快就吃完了,砸吧着嘴,只觉得意犹未尽。

    南风又喝了两壶茶,听了会儿曲,京城的曲有着京城的味儿,加之隔得远,南风听得不甚清楚,也不知道咿咿呀呀唱的是啥,不过茶和点心还是不错的,南风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是时候回去了,她伸手去袖子里拿荷包,才发现坏了。

    南风出来的时候,为了隐蔽,脱下官服换了身常服,然而走得匆忙,忘了将荷包取出,她根本没钱付账。

    南风四下里看了看,希望能找到一个熟人,被同僚发现自己翘班,总比看霸王戏被打出去要体面得多。想想自己刚才还生怕看到熟人,现在却巴不得看到熟人,人生总是充满了反转啊。

    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一个熟人,本来嘛,她刚到京城,就算大理寺同僚,也没认识几个,怎么能大白天在这个戏园子里找到熟人呢?

    南风很快放弃了希望,坐下来开始盘算,是偷偷溜走呢,还是老老实实告知忘了带钱包,这种高规格的戏园子,虽然不会将自己揍一顿或是扣下来洗碗,但势必要将自己的真实信息告知对方,总归不是好事情。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呢?

    就在南风抓耳挠腮之际,忽然发现不远处突然骚动起来,身旁一对一服侍的侍女,也频频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张望,且一脸喜色。南风最喜欢看热闹,虽然此刻没什么看热闹的心情,不过还是忍不住站起来望了过去,一看之下,却是喜出望外,居然是谢樾。

    谢樾的衣服延续着他惯常的审美,繁杂又浓烈,若在平时南风一定要刻薄地说一句这审美实在是一言难尽,不过此刻,南风觉得再帅气不过了。她想也没想,就朝谢樾的方向冲了过去,却不想一直在身旁小心服伺的侍女拉住了她:“没用的,谢公子眼光可高了,看不上你的。”

    侍女上下打量着南风,南风虽然穿着男装,但身段、脸盘一看就是姑娘,她有些鄙夷地看着南风:“畅春园每天都有大姑娘朝谢公子身上扑,比台上的戏还精彩呢,姑娘如果一定要去——”侍女松开了手,掩嘴窃笑:“我是不拦着的,就当再看一出戏就是了。”

    “千万别拦我——”南风冲侍女咧嘴一笑:“你想拦也拦不住”,说完纵身一跃,三下两下就冲到了谢樾面前。

    侍女说的只怕是真的,见到一个人扑过来,谢樾云淡风轻,看也不看南风,只挥了挥手,立时有一个护卫模样的人上前拦住了南风,将她隔在谢樾一丈之外。

    而那些侍女,也全无慌乱之色,泡茶的泡茶,上点心的上点心,婷婷袅袅,如弱柳扶风,好看得紧。南风连忙提高了嗓门:“谢护卫,是我,是我。”

    谢樾迟疑了一下,终是转过脸来,见是南风,很快又转过脸去,冲护卫再次挥了挥手,护卫虎着脸上前一步:“姑娘,我们公子说不认识你,你赶快走吧,再不走,我可就动手了。”

    这小子,居然敢装不认识自己,南风气得想骂娘,但还等着向他借银子呢,只能涎着脸,凑不上去,隔得老远,声音也不敢放开:“谢护卫,别忘了你的考评在我这呢——”

    按理说,谢樾这种富家公子,是不在乎什么考评的,但南风发现,虽然谢樾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早晚必到衙署点卯的,看来并不是完全不在乎这份差事。

    南风也是猜测,并无太大的把握,没想到谢樾听了后,又冲护卫挥了挥手,这一次,护卫闪开了身子,南风连忙小跑着冲到了谢樾身边。

    谢樾的脸色极不好看,瞪着南风:“夏大人,你不在衙署跑来畅春园,别告诉我你是来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