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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的酒吧喧闹嘈杂非凡。

    背景人群的欢呼声,将欢快的音乐切割得七零八落,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老同学这样听了一会儿,在昏暗的光线里放下酒杯,看向坐下之后就只喝酒,没有说过话的季裴:“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老同学追问道:“难道陆知寒就真的一点回到正常生活的可能都没有吗?”

    角落里的卡座只有他们两个人,像是格外安静的一隅,季裴手里是度数很高的烈酒,让他的思绪格外清晰:

    “昨天我姑父去世了。”

    季裴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只和照顾他长大的姑姑有些联系。

    今年中秋的时候,她还打电话问他回不回家过节,和家里人吃个饭。

    他姑姑和姑父感情并不好,商业联姻,姑姑想清楚之后就离了婚,只当做朋友相处,关系也是淡淡的。

    但或许是因为膝下无子,姑父对他还算和蔼,他脱离季家之后久不和姑父联系。

    他以为他不会有所感觉。

    他以为他不会对死亡有任何触动。

    但他还是在得到消息的那一瞬间,想起了陆知寒,想起了那座冰凉的墓碑。

    他看向热闹的人群,死亡距离他们都很远很远,远到听到都不会有实感,直至它真正降临。

    “你真的觉得,陆知寒把victor带回家是因为他想通了吗?”

    老同学沉默着,没有回答。

    季裴其实也喊了和宋和程恕,但是程恕医院的事很多,和宋在看着sq,两个人都没空,最后就他们两个来了。

    知道盛柠出事的时候,老同学还觉得和宋他们是小题大做。

    可是把victor接回去之后,每次看到金毛听到熟悉的汽车声,飞奔出去的身影,就会想起那个在阶梯教室里挥手的盛柠。

    想起放慢脚步,等她追上来的陆知寒。

    他明明知道陆知寒不是能轻易忘记盛柠的人,可他还是希望他能回到原来那个清醒理智,不会为任何事情动摇的陆知寒。

    就算没经历过,他也知道,这样生活下去,太难了。

    老同学握着酒,半晌才道:“那陆知寒为什么会把victor接回去?”

    透明玻璃杯中的酒液澄黄,像是柠檬表面散发出的光泽,光线如同蒸汽般在狭窄又热闹的空间内氤氲。

    继续一杯接一杯喝着的季裴哑声道:“我不知道。”

    他只是模糊地感觉到了那种缓慢的崩溃。

    “中秋的时候,韩倪把victor接走过一次——陆知寒同意了。”

    空气在静谧里凝滞,季裴听到自己哑声道:“或许,他只是觉得盛柠希望他这么做。”

    他把victor带回去,准时回家,按照他们的约定,按时敲门。

    只是因为他觉得,或许这样盛柠就会愿意回来看他一眼。

    他在所有人都忘记了那江面上曾经发生过那么惨烈的交通事故,在焰火漫天的时候来到江边,只是为了看一眼盛柠,看一眼她怎么样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老同学举起酒杯,但是因为酒味辛辣,呛到了,放下酒杯久久没有开口。

    人群依然喧闹,像那个中秋的晚上,中秋那盒月饼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送出去。

    他每次看到的时候,都会想起去接victor时看到陆知寒,他的眼神。

    不知道盛柠出事的victor在别墅里跑上跑下,一边叫着一边转圈寻找盛柠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那,看到victor又飞奔出来的时候,看向它空荡荡的身后。

    他安静地一个人慢慢地打开一扇扇门。

    他明知道金毛可以满世界的寻找盛柠,是因为它不知道盛柠已经死了。

    可他还是觉得下一秒她出现在门边,然后告诉他,一切只是个恶作剧而已。

    后来咨询师发现他开始和盛柠说话了之后,沉默很久,还是没有建议陆知寒继续深入治疗。

    而是看向他们说:“你们知道我问他,她第一次是在哪里出现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吗?”

    咨询师叹一声:“是在她出事的车里。”

    市警分局联系家属辨认遗体的时候,他看到了她坐在那辆半边残骸都沦为焦炭的车里歪着头睡着了。

    斑驳的树影混着日光,在焦黑中倾盖下来,她闭着眼睛,所有的光都缀在她身后,形成一条长长的尾迹。

    他以为只要他足够冷静,处理好一切,就能叫醒她。

    他什么都能做到,总有找到她的可能。

    可是他连她的只言片语都没能留下,得到的只有冰冷的墓碑。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季裴没开口,等把杯中酒喝尽时,又想起他第一次听到陆知寒和幻觉里的盛柠说话的时候,他说的那句。

    他握着虚无的幻影的手,垂着潮湿的眼睫,喑哑的嗓音耐心低缓地回答:“没有等很久。”

    盛柠告诉他她很快就回来了。

    所以陆知寒穷尽所有,就为了等这一个不很久。

    老同学放下了杯,正准备抬手叫侍应生来换点更烈的酒,却在顺着季裴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倏地顿住。

    季裴僵硬扭头,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没有看错:“刚刚那,是不是盛柠?”

    熄灭的木樨香在卧室内围绕。

    长期服用安眠类药物,已经产生了耐药性的人处理完工作后打开门。

    浓稠的黑暗弥漫开,夜风徐徐掠过窗棂,一切静谧无声。

    门外晃动的树影斑驳,让他想起她惊醒,揉着眼睛,在忽明忽暗的日光里哑声问他,几点了。

    日光暖洋洋地铺下来,照在她身上,把她的发丝都照成了金白色的细丝。

    她就在那光晕里颤着眼睫,手指落在枕头上,像是在轻抚树叶的落影,那些细丝和微风一起晃动着,盖住了树叶摩擦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