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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留恋的东西,越觉得失去的太快。正如同我留恋假期,留恋一个人住一间屋子,留恋每天早上现成的早饭,留恋夏先生和王女士的关爱。但是,假期还是悄然从我指尖溜走,万物的肃杀变成了春色盎然,终于又能听到窗外那闹人的鸟叫声了,似乎在催促着我,该走了。

    虽说已经在北京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我从未认为自己属于那里,北京大的可怕,明朝皇城只是在现在东直门、西直门和德胜门的地方修建了城门,就算是京城了,可现在这块儿地方,只有三环而已,六环以外,还有大片的土地,被称为是北京的区。

    在这里及容易迷路,所以我一般都要带着地图,很多地方明明走过了,再次踏上同一条路,还是觉得,陌生得犹如刚刚接触一样。

    石浩宇说,这叫路痴!

    对于这个我倒是没什么好反对的,我就是个路痴,像我这种人,有时在图书馆找个位置看书,出去上个厕所就找不见自己的位子了,哪里敢探索这个神秘的大城市呢。所以还是在学校呆着吧,它小点儿,也就不用担心回不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了。

    周国平先生说过,人每次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转悠,走的或远或近,总是记得来时的路。这大概是每一个中国人的情节吧,用句不文雅的话,就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所以,北京在好,那里并不是我的家。每一次要去那个地方,都让我觉得生离死别一样,夏先生摸了摸我的头:“没事儿,想回家再回来就好了。”

    我低着头没有吭气,其实是怕自己一出声音,吓到夏先生,如果说眼泪的爆发是有一个积累的过程,很多时候人想哭,但是并哭不出来,是因为你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泪缸”,想哭的念头得先让眼泪堆满了这个缸子,从这个缸子里溢出来的泪水,才能从眼睛里流出来。

    而现在的我,心里的泪缸已经满了,正压抑地我心无比沉重,如果我开口说话,“破功”了,只怕是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我并不想让夏先生看见我难过。夏先生舍不得我走我知道,天底下每个父母都一样,儿女在身边的时候最快乐,但是又不得不催促着儿女离开,让儿女去探索远方的世界,去自己学会成长。

    他们心里的苦不比我们少。

    如同放风筝,每个人都希望风筝非得越高越好,但鲜少有人能索性放手,让风筝自己去飞翔。这大概就是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的矛盾吧,有一天我做了母亲,想来就可以体会那份心酸着的希望了。

    这次是我一个人走,昱筠前几天已经走了,他们开学比我们早,石浩宇还没开学,所以并不打算去得太早,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我以为自己完全可以应付,火车是晚上十点走的,第二天早上十点到达,我满心以为我的目的就是睡一觉而已。当然,这也是事实。

    夏先生还有许多顾虑:“晚上别睡的太死,要看好东西!”

    “知道了,我又没什么贵重物品。再说现在卧铺票很难买的,有哪个小偷会专门抢一张卧铺票来偷东西呢!”

    夏先生摇了摇头,估计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又叮嘱道:“你妈妈给你的杯子里装了豆浆,你明天早上起来记得喝掉。”

    “知道了。”

    “下车的时候注意别拉东西了!”

    “好。”

    “到了记得打电话给我!”

    “知道了。”

    “晚上要是睡不着就找爸爸,爸爸陪你聊天。”

    我点了点头,细细数过夏先生的每一句话,突然觉得每一句话都重的叫我无法承担,那都是沉甸甸的关爱。越想着越有想哭的感觉,心里那个泪缸也就越来越满,快要达到饱和。

    到了远方,再也没有人这样关心我了,关心我晚上会不会失眠,还自告奋勇陪我聊天,其实夏先生是生活特别规律的人,若不是为了送我,此时他必然已经躺在床上酝酿睡意了。虽然我并不指望着他能真的陪我聊天,但是我知道他想真的陪我聊天,有这份心,就够了。

    然后,夏先生送我上车,替我把行李箱搁在架子上,我又把他送下车,两个人在火车旁边傻站着,晚上十点钟的风特别凉。我两个都缩着肩膀,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该说的都说完了,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总觉得说不出口,一边希望火车快点儿开,一边儿希望夏先生能多陪我一会儿,矛盾地像是有两个人同时住在我的身体里一样。

    开车前几分钟,乘务员开始赶我,赶紧上车,马上就开车了。

    我心里的警钟似乎突然间拉响,分别真的要来临了,再也没有一点点的留恋的机会,只有怀念了。

    夏先生笑了笑:“去吧!”

    我看着他的笑容在火车站明亮的白炽灯下似乎有点儿苍白,突然觉得心木木地疼起来,这位夏先生,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是他的希望,是他的骄傲,是他所有的牵挂。

    我扑进他怀里,哽咽地叫了声:“爸爸。”

    夏先生人到中年,身体开始发福,也已经有啤酒肚了,抱起来并没有像抱石浩宇那样精瘦的身体时候的壮实感,但他身上的温度,比谁都要温暖,他是我的爸爸,是待我恩重如山的恩人。

    夏先生摸了摸我的头发,眼睛有点儿微微发红。我看了他一眼,就冲上火车去了,身后响起了火车的鸣笛声,我的眼泪顺着这并不优美动听的高昂音乐,想趵突泉一样冒了出来,不可阻挡。

    我回到我的床铺上坐下,呆呆看着外面,火车驶出车站,渐渐周围的光亮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在我眼前,久久也没有散去。

    没有做过火车的时候,在许多文学作品中会看到这个庞大的意向,往往是诗意的,是安静的,是充满了通向远方的希望的。正如它在顾城笔下追逐着恋人脚步的轮子,或是JK罗琳笔下诞生了哈利波特的魔法,火车在我想来,总是明亮干净,窗子是清晰透明的,窗外是蓝天碧水或者是红叶残阳,再不济也有大漠孤烟吧,可惜了,从我家通往北京的这条铁路上是无尽的山洞,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隧道了。出了隧道,也是两坐山之间荒凉的低洼地带,周围依旧全是山,还是光秃秃的山,不论春夏,都能看得到裸露的黄土和一些不太认识的杂草。偶尔能看见一些人烟,也总要心里默默奇怪一下,什么样的人会住在这样的地方呢,有水吗?有电吗?或者,有互联网吗!

    而且寒暑假的火车都会很挤,春运的时候,往往是一票难求。我总以为火车上的每个人都是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座位的,但真正坐了火车以后,才知道还有站票一说,最不可思议的是,站票和坐票价钱是一样的,足以证明硬座其实并不舒服,和站着比起来,优势并不明显。事实上,买了站票的人,还是在各种各样的位置上站着,好一点儿的会自己买个小板凳坐在过道里。没有小板凳的,有人坐在水池上,有人直接坐在地上,更有甚者就是那些抱着小孩儿的妇女,她们仗着自己有孩子,干脆抱着小孩儿铺着随身带着的抱孩子的毯子,睡在过道里。我总想,这样的一个母亲的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呢,也许是小时候受了不少苦,长大了就十分懂事听话,做一个寒门孝子,光宗耀祖,或者是和这样一个无所畏惧的妈一起,也被带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最终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街头流氓。总之,我将来一定不要抱着孩子来坐火车。

    我看着这一幕幕发生的时候,起初总有一种想给他们让座的冲动,但是一想,这是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车,不是十几分钟的公交车,我若是将座位让了出去,我不能像她们一样,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坐在人来人往的过道里,更不可能睡在过道里,再说即使我想睡,我连毯子都没有。还是作罢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又何必干预别人的事情呢。况且有座位的人也是痛苦的,且不说座位的靠背完全是垂直的,和椅子是成90度的夹角的。这与人体的生理结构极不相符,坐久了就腰疼脖子酸,最难受的是,要是想去趟洗手间,那就必须踏过无数正在熟睡的人的身边儿,会不小心碰着他们,那时候心里虽然觉得,碰着你了也是你活该,谁叫你睡在过道里呢,这里并不是睡人的地方啊,但是还要小心翼翼地赔礼道歉,毕竟受害者是他。有一次我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熟睡的妇女的头发上,我赶忙手绘脚丫子,心想自己也太不小心了,那可是人家的头发,不禁有些懊悔,早知道多小心点儿来着。她也察觉到了,将她的肩膀耸了耸从被窝里露出整个脸来,并未起身,只是抬起头来看我。画面相当搞笑,一个睡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看站在地上的我,我只能弯腰致歉,连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我总想,要是有人踩了我的头发,且不说他是不是故意的,我都会很生气,可是那位妇女只是冲我笑笑,又缩回到了她的“被窝”里,留下当时还半弯折腰的我,真是鞠躬也不是,站直了又显得太没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