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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妍日记

    “妍妍,你记得给脸上擦点儿油,就用妈妈昨天给你说的那个!”正在准备早饭的王玉芬女士在厨房里冲着在洗手间的我急切地喊到。我敢说,要不是她实在没办法抽身,她此刻已经在我面前了,身上系着围裙还没来得及脱下,单手叉腰,并且伸出她那还像汉白玉一样洁白修长的食指,对着我指指点点。

    视线扫了扫王女士的化妆品摆放区,看到她昨晚给我说了将近一百遍的那个“非常好用的油”,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婴儿”。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去用什么“婴儿”才用的东西,心里也鄙视着王玉芬女士都一把年纪了,还用“婴儿”用品,但是想起王女士洁白平展的面孔,每次人家都会把我们误认为是姐妹,想来这“婴儿”还是有用的。再说,还有昨天王玉芬女士的谆谆教诲:“夏妍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人家专家说了,女人过了十八岁就开始长皱纹,你要学会保养自己了,别和高中似得,洗了脸就出去了!”

    我嘟囔着嘴:“妈,我还没十八呢!”虽然嘴上这么说,我还是把视线从电视上平静地移到了王女士的脸上,看着她像扇巴掌一样对着自己的脸毫不客气的扇来扇去,左一下右一下,就算脸不疼,那手也该疼了吧。

    千万不要以为是我同情她,其实我只想给她说:“妈,瞧你扇的这么累,我来帮你吧,保准比你使得力气还大,我可以使出我吃奶的力气!”

    如果这么说暴躁的王女士不会直接将巴掌落在我脸上的话,我想我是很愿意这么说的,就算不能真的扇她,过过嘴瘾也是不错的。但太可惜了,从小受到王女士蹂躏的我,只能心里想想了,毕竟王女士的巴掌不是吓唬小孩儿用的,那可是真疼啊!

    一旁的夏洪波先生也终于看不下去了,放下手中的书,摘掉眼镜,一遍拿自己的睡衣的下摆擦着镜片,还不小心露出了啤酒肚,样子像个老学究:“你就别好好教闺女,整天给脸上涂这抹那的有什么好?我闺女不涂涂抹抹的,也不比谁差!”

    王玉芬女士忍不住笑的花枝乱颤,脸上的白色面膜随着她笑起了很多褶皱,眼看就要掉下来了:“夏洪波,你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妍妍,别听他的,他怎么知道女人怎么保养。”

    夏洪波先生把擦干净的眼镜重新戴上,黑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智慧的光芒,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渣在白色的灯光下一动一动的:“我是不懂你们女人的保养,但我知道,男人不喜欢这种整天给脸上铺着一张白纸装无常的女人!”

    王玉芬女士听了他的话,不高兴了,一把掀掉脸上才刚刚被她重新铺平了的面膜纸,强压硬拽着夏洪波先生的睡衣,强迫夏洪波先生转过头来看自己:“夏洪波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想和我过日子了,还不喜欢我天天这样,我这样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能有面子,为了你的学生见到我的时候,说一声‘师母真年轻,夏教授有福气了’?你以为我爱慕虚荣?”

    我在旁边看着夏教授的眉头紧紧皱起,又偷偷地松开了,知道他就要缴械投降了,夏教授就是这样,拿王女士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别看夏教授在讲台上堂堂正正为人师表,秀口一吐,就能出口成章,学生敬仰是同事羡慕,但是他是个怕老婆的人啊,王女士一生气他就要赔不是。可偏偏,夏教授人生的一大乐趣就是用他的毒舌惹怒王女士,等王女士真的生气了,他又屁颠屁颠地去讨好。真不知道他图什么。从小到大他给王女士说的好话都能出一本新华字典那么厚的“哄老婆语录”了,可他还乐此不疲。

    我也无奈了。他们两个就我一个孩子,我一上学去,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这要吵吵闹闹的,有点儿乐趣也是好的。

    虽说夏先生认为我什么都不用也是最美的,但我还是将王女士的“漂亮女人是保养出来的,你别看妈把你生的水灵灵的,就肆意浪费这先天资源,还要保养知道吗!”的理论深深地印在脑子里,都说女人是爱美的,我当然也不能例外了,“婴儿”就婴儿吧,我也要开始保养了!

    于是,我顶着满脸的奶香味儿,和王女士一起出了门。在车上,王女士一边儿踩着油门,一边问我:“妍妍啊,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动了动鼻子,吸了两口气:“没有。”别的味道我都闻不到,我能闻到的只有自己今天早上用的那个“婴儿”润肤乳的味道了。

    “是吗?”王女士奇怪地问我:“我怎么闻到一股奶油的味道?”

    我心不在焉地把玩儿着手机和石浩宇聊天,就顺着她的话:“那不是我今天早上擦的油的味道吗?”

    听了我这话,王女士乐坏了,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过来捞我的脸,一边摸一边说:“让妈闻闻。”

    我无奈地把脸凑错去让她闻,一边还抱怨着:“您这是要干什么!”

    王女士闻了我以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傻闺女,你究竟用了多少,怎么这么香呢,你可别都给我用完了!”

    我不悦地把脸移开,狐疑地看着她:“没用多少啊。”

    “没用多少能这么香?”

    我撇撇嘴:“我怎么知道这么香,早知道不用了,还不是你给我灌输这些思想!”

    我女士笑的更欢乐了:“就这你爸还不叫我管你,你说你都这么大了,连个擦脸油都不会用,将来可咋办呀!”

    我不服气地“切”了声,又换上一副得意的笑容:“谁叫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呢!”

    夏女士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的傻女儿呀,小时候妈没给你擦过油吗?用多少你不知道吗!”

    我推过她的手:“别弄乱我的发型!”小时候的事情我哪儿能记得呢,仔细想想,我似乎站在镜子前面一遍遍地把那个“婴儿”往自己脸上抹,确实抹了很久的样子。

    于是我又给王女士说:“妈,下次你给我抹吧!”

    王女士又乐了,眼睛都笑弯了:“我女儿真是越长越小了。”

    不高兴地嚼着口香糖:“这能怪我吗!”

    王女士一大早就带着我出门去逛街,美其名曰要给我买几件新衣服过年,谁知道一到了商场就开始绕着高跟鞋不走了,试了这双试那双,同一款式不同颜色的要分别试,不一会儿,我的手上就已经提着两双高跟鞋了,她还要继续试。又走到一家店里,她看见一双金色的短靴子就不动了,我瞅了眼那短靴子,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就拽着她胳膊:“妈,那个不好看。咱赶紧上楼买衣服吧,一会儿我爸该找咱吃饭了!”

    王女士已经完全听不进去我的话了,任由我怎么拉她,怎么劝她,她都不动,看那架势,势必是要和那双鞋子共存亡了。对于她这种有点儿理性都没有的消费者,我真是打心眼儿里鄙视,女人就是这点儿上,永远都是目光短浅的。但没办法,谁叫她是我妈,手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我还是耐着性子陪她试了一双又一双。二楼的每一家鞋店里都有过我们的身影。我心里暗暗想,今晚回去一定要向老爸参她一本,头发长见识短,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额,我好像忘记我自己也是个女人了。

    王女士终于发泄完了她的购物欲,想起她的小跟班儿我来了,看着我双手都提着她新买的鞋子,良心发现了,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接过去自己的战利品:“好了,咱上楼给你买衣服去!”

    我把东西递给她,很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抖了抖自己已经发酸的胳膊:“咱先找个地方喝点儿东西吧,累死我了都。妈,你这一口气买好几双鞋,什么时候才穿的完啊!”

    王女士领着我去了一家咖啡店,边走边说:“没事儿,妈接下来几年都不买鞋子了,一定要把这些都穿的不能穿了,再考虑买别的衣服。”

    我现在除了白眼什么也不能给她了,当然,也不敢给她,只能低着头自己嘟囔:“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结果你什么时候做到过,别搞笑了!”

    我们两个各自点了东西,王女士迫不及待地想要拆开包装看看她的收获,我则紧紧地把她的收获都放在我的身边看好了,坚决抵制王女士碰到它们。废话,要是王女士在这样一个高雅优先地咖啡店里拿出鞋子来摆在桌子上欣赏,或者再一个没忍住,再直接拆开了自己穿上了,那我一定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而且依据我对王女士的了解,这样的事情她是做的出来的,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你妈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我怕谁!”

    王女士二十年前对夏先生说的是:“我还小,我谁也不怕!”于是,二十年间,王女士就用这句至理名言“我怕谁?我谁也不怕!”把我和夏先生都制服的服服帖帖的,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惹怒王女士,因为她真的谁也不怕!

    我也是,我谁也不怕,我只是有点儿怕,哦,不,很怕王女士而已。

    王女士喜欢和拿铁,我喜欢喝摩卡,我们各自搅动着手中的小勺子,谁也没有端起杯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