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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3

    一只雪白的飞鸟从山巅划过,自由自在地盘旋。整片江水都碧绿,像一块会呼吸的翡翠。山水一色,笼在湿淋淋的空气里,江面上起了雾,人影幢幢。

    “仁乐,你可教皇兄好找。怎么,锦衣玉食腻了,想要试试贱民的日子了么?”

    太子长了一张被大臣私下里称为“貌若好女”的脸,笑起来清秀干净,为人却堪称蛇蝎心肠。他的妹妹,仁乐公主,此刻就在他的眼神下瑟瑟发抖。

    “皇兄,求你,放过仁乐吧,仁乐不想再去什么太傅家里了,那不是一个清白的公主该做的”

    小公主的裙摆都掉进了江水里,半湿着。逃跑时发髻散乱,碎发被打湿了贴在脸侧,更有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态:“求求你了,皇兄,太子殿下,求求你——”

    雨有点大了,江面随之变得更加汹涌。小小一只竹排沉沉浮浮,系在木桩上的绳扣也渐渐有些松动。

    仁乐公主悄悄把手伸向木桩,想要去解开,手腕却被太子一把抓住,挣脱不得。

    太子笑望着她。

    “不要命了么?”

    “你不要,皇兄还要呢。太傅很喜欢你,皇兄哪里舍得教你死在这无名的江里。”

    太子的脸那么漂亮,说出的话却又那么丧心病狂,“说了去太傅府上就是为国效力,你堂堂一国公主,怎么连这一点担当都没有。”

    仁乐公主瞧着他,鼻翼翕动,眼泪绝望地混着雨水往下掉。

    “ng!”

    宁缺喊停,“好了不少,能哭出来了!但是情绪不对,再来。”

    “ng!有动作失误!”

    “ng!情绪再外放一点!”

    “ng——刚刚有个大浪,重新拍!”

    “”

    虽然现在的条件非常危险,但宁缺的要求并没有随之降低。拍了不知道多少次,ng了不知道多少次,拍到最后的时候,姜含笑的精神已经快要崩溃了。

    她跪在竹排上,衣服已经湿透,沉沉地把她整个人向下扯。竹排的表面浸了水,变得更滑,人在上面动作不能太大,稍有不慎就会有坠落进江水中的风险。

    心脏疯狂地跳,因为情况危险而猛增的肾上腺素也在刺激着姜含笑的情绪。

    “就算我现在就淹死在江里,我也不要和你回去!”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头发带着水,也在抖,整个人都随着希望的破灭而绝望了,“你怎么能——”

    话音止于太子不耐烦的动作。他把竹排拉了过去,扯住了仁乐公主的领口,彻底封死了这位公主的逃生道路。

    “天下至尊早晚会是我,仁乐。”他敷衍她,“到了那一天,我会记得悼念你、追封你为护国长公主的。”

    他甚至已经预见到了仁乐公主会被他利用至死的结局。

    公主拼命地、绝望地摇头,太子不屑回视。

    其实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是在半清醒和半是昏沉入戏的状态里,姜含笑忍不住抓住了江上清的袖子。

    宁缺一愣,没有喊停。江上清回视她。

    “我真的不想用美人计。”

    姜含笑仰起脸来,嘴唇翕动,“我不是那样的人,真的不是那不是我本来的”

    那不是我本来的意愿。

    而这最后两个字像是岩浆倒灌进她的口腔里一样,又怎么能张开口?

    江风冷透,狂暴地从一边吹到另一边,带走水分,也带走热量。姜含笑的大脑越来越昏沉了,眼皮发烫,掉下来一滴眼泪。

    演戏是假的,话是真的。她真对不起江上清。这么多天的纠结和畏葸不前,反反复复,犹犹豫豫,她终于再不能让自己去骗人,去利用他获利。

    秦教授再怎么帮过她,都不是她去算计江上清的理由。她欠秦教授的,没理由用江上清的切身利益来偿还。

    火燎心肝,从胃里一直翻涌到后脑勺。四肢乏力,视野被雨水迷得朦胧一片,意识有点模糊了。

    感觉到嘈嘈杂杂的一片混乱。有江上清凝重的声音,还有一双手,把她从水里带了出来。

    姜含笑的四肢失去了控制,但脑子还运转正常——只是反应稍慢了一些。

    所以她看见江上清湿漉漉的脖子和头发,水珠沿着下巴尖滴下来。然后是距离好近的喉结。

    为什么会这么近?他人长得好看,连喉结都突起得很漂亮,刚刚好的弧度,说话时不停地动。所以她把脸凑过去,贴在他的喉结上,感觉就像按摩一样。

    所以到底为什么这么近呢?

    哦,姜含笑看着他,想,是因为她正抱着江上清的脖子没松手,所以才离得这么近。

    而她为什么又会抱着他不撒手,这就不是烧得迷迷糊糊的姜含笑能想明白的了。

    糕糕在一旁看着姜含笑靠在江上清怀里,脸贴在他脖颈边,连反应都慢半拍了,急得团团转,“完了,完了,这下子可不好了。姜姜烧成这样,明天晚上的颁奖典礼还能去吗?吴哥肯定得骂死我”

    江上清在旁边没回答,对糕糕说:“麻烦把她的外套拿来一下。”

    “哦,对,外套”糕糕这才想起来,结巴了一下,“她的外套在车上,我去取”

    “没关系,那算了。”

    车停在停车场,离得太远。江上清把他之前穿过的那件羽绒服拿过来,三两下披在姜含笑身上,利索地替她扣上帽子,拉链拉好。

    他的动作太利落了,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江上清已经弄完了。

    宁缺这才反应过来,“行了,别愣着了——快把她送回去吧!肯定发烧了,快帮帮忙去!”

    姜含笑在后座晕晕乎乎地蜷成一团,耳边听到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无声。

    车身不太平稳,模模糊糊地感受到路况。还有糕糕心急如焚的催促声:“天呐,怎么这么烫绕路,绕路吧怎么还堵上了”

    发高烧的感觉并不是烈火灼烧那种热度,而是从内里缓慢沸腾。

    额头下像是藏了一个锅炉一样,朦胧中,姜含笑无力地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滚烫,光滑,和冰凉的手心贴在一起的时候更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十分怪异。

    意识又一次清醒些时,她仍然往额头上摸了摸,这回指尖摸到了很粗糙的料子。

    熟悉的触感。是退烧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