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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主,郎主,你不能这样做啊,你不能这样做啊……”

    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在这个深幽大宅里格外震耳。

    周扬没理会金小娘的哭嚎,带着一身煞气从走了出来,厉声吩咐道:“把小郎君抱走,这一个月禁足喜梅院!”

    金小娘一边爬跪出来一边哭求,平日里高调的姿态现却颓败。“郎主,你不能把小郎君带走,你不能啊,金玲知错了,金玲真的知错了……”

    周扬闻言垂头看她,气愤道:“就是有你这样的生母才教养出那么一个孽障,竟然鞭打家奴,鞭打嫡姊!”

    “母亲母亲呜呜呜……”周谦被乳母抱在怀里,眼睛都哭肿了,嘴里叫喊着自己不要离开阿母。

    周扬狠狠瞪他,未有半分心疼,骂道:“孽障,不能叫她阿母!你们都不教小郎君基本礼数的吗!”

    乳母哄着周谦:“小郎君,要叫金小娘阿姨。”

    周谦还在哭喊着叫着阿母,周扬怒火中烧,不想再看他涕泪的脸,心狠道:“真是半点礼数都不识,快给我抱去喜梅院!这一个月不准金小娘去探望!”

    “不!不要!”金小娘手扒着门槛,嗓子嘶哑,如林中老精怪般哭叫:“郎主,郎主……”

    而周扬决绝地大步扬长而去。

    金小娘额头抵着地,先是放声叫喊,后又闷声哀哭起来。再没什么比同幼子分离更让母亲痛苦之事了。

    半晌,她抬起头,一双眸子恶狠狠地盯着前方,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周寻雁、周峥、张静云,我饶不了你们,我饶不了你们!”

    周寻雁托人送了药给江衡,江衡接过药瓶,问周寻雁伤情如何。夏荷说只是脱了些皮,没什么大碍。

    事情就这么过去,周扬也并未责怪什么,像是对女儿的任性做了退让。只是江衡从西苑搬到后院杂工房,离雁归院更远了。

    周寻雁这几日意志消沉,寝食难安。她的提醒没用,江衡的避让也没用,一切似乎都在按上一世的轨迹走。

    上一世她无意间撞见周谦欺辱江衡,救下了他,随后阿哥来花园寻她。今世也一样如此。

    “既然改变不了,为何又要我重活一世呢,我该怎么做?”她已经梦寐两日,眼底青黑一片,整个人一身颓丧。

    这夜建京迎来了夏季第一场大雨,暴雨倾盆,像是要将万物浣洗干净,粗暴地清洗着每一寸土地。

    杏花早落完了,此时树梢只有葱绿树叶,这株树似乎结不出果子,无论是上一世还是今世,周寻雁都未曾吃过。

    今夜轮到秋菊守夜,见她趴在窗台,问道:“女郎,你在做什?”

    她闷闷地回了一句:“观雨。”并未回头。

    秋菊帮她铺床,闻言一边道:“今日我听翠芬姑姑说,大娘子过几日要去感业寺拜佛,女郎去吗?”

    “感业寺?”她隐约觉得名字熟悉,有了些兴趣。

    秋菊继续道:“听说是建京最大香火最好的佛寺呢,每年除夕官家都会到寺里礼佛,辞去旧年。”

    上一世母亲的确带她去过,但不是这月的事。她那时还嫌焚香味太过浓烈,呛得她直咳嗽,便再没去过。

    或许去了,菩萨会告诉她答案?

    过了两日,周张氏得了周扬准许,带着一行女眷去感业寺上香。周峥要去国子学听课,不能同行。

    这是周家女眷来建京后第一次出府。想着去感业寺上香没准能遇到很多高官亲眷,黄小娘尤其看重这次出行。

    丫鬟们给周思芙梳了垂鬓分肖髫的发式,将发分股,结鬓于顶。黄小娘还特意把自己的嫁妆喜雀朝云金步摇拿了出来,再配上几根银簪,周思芙被打扮得富贵娇丽。

    周思芙扶着脖颈,小心翼翼地撑着沉重的头颅,小声道:“母亲,这头饰太重了。”

    黄小娘搂住她,劝慰道:“芙姐儿,你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要谈婚论嫁了,我们不能放过和其他高门结缘的机会。”

    周思芙现也十一岁了,过了下月,就要满十二。

    黄小娘提醒道:“出去了不要叫我阿母,叫我阿姨。蝶姐儿年幼,叫错了没人会在意,可你是大姑娘了,凡事都要注意。可知晓了?”家中子女称呼庶母为阿姨,哪怕是亲生母亲。

    “女儿晓得了。”

    一众女眷乘坐马车,在仆从的拥护下浩浩荡荡往感业寺走去。

    周张氏在马车里打量一二周寻雁今日的打扮,忍不住问她:“怎的穿得如此朴素?你二姐儿打扮得就很富贵。”

    周寻雁回道:“母亲,女儿觉得去拜佛带着一颗诚心就好。”

    周张氏欣慰地笑了,夸赞道:“你倒是想得通透。”

    感业寺果真受百姓推崇,她们去时已有不少人来上香。山脚下还聚集着不少香贩。

    感业寺的红木大门位于几百级台阶上,门口矗立着一个大鼎,内插满了香烛。青烟冉冉,直上云霄。

    有小贩在叫卖香纸香烛,周张氏让仆从去买了一些回来。

    周思芙看着这百级台阶,霎时跨下脸来,“阿姨……”要她顶着这一头金玉上去可不把脖子折断了!

    黄小娘也面露为难,硬着头皮宽慰女儿:“我们慢慢爬就是了。”

    周落蝶被乳母抱着,见周思芙今日穿戴得格外漂亮,一直想黏着她。“阿姊,阿姊,牵我。”

    “阿姊现下牵不得你。”周思芙语气冷淡,隐隐有气意。周落蝶撇嘴,又开始缠着乳母讨抱。

    那卖香的小贩见她们迟迟不登台阶,喊道:“娘子,女郎们,登台阶可要怀有诚心,菩萨才能看到你的心愿。”

    周张氏转头对他颔首,笑着回道:“自然如此。”

    周寻雁随周张氏身后跟着几个仆从和丫鬟,开始登阶。她爬了不过一百多级,便累得气喘吁吁。周张氏不免心疼,问她:“可需要人抱你?”

    周寻雁轻摇头,目光反倒更坚定地看着前方,又缓慢地往上爬。

    过了许久,一行人终于登顶,都累得满头大汗,哪怕是一向端庄的周张氏都不免有些狼狈。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黄小娘和两位女郎才登上来。这会儿周思芙发鬓散乱,面上的脂粉斑驳,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失态。

    周张氏看了一眼,道:“一会儿寻个厢房,收拾妥帖了再去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