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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珊德拉而言,为期六个月的回国后第一份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学生们已经在昨天的年终宴会之后踏上了返程,除了校长、副校长和四位院长之外的教职员也会在今天下午暂时离开这里。因此,这是下个学年前珊德拉在霍格沃茨吃的最后一顿午餐。

    教职员们聚集在稍有些冷清的大礼堂,长桌上摆满了食物,但大部分人都更热衷于交谈。

    “珊德拉,你为什么不来做我的助手呢?”麦克米兰夸张地长叹一声,说道,“或许是炼金术对你们年轻人没什么吸引力吧,说真的,菲利乌斯,我有点羡慕你了。”

    弗利维有些哭笑不得,“珊德拉最擅长的就是魔咒和黑魔法防御,再说了,你也没去找邓布利多争取啊。”

    “你打算把一到三年级的课交给她吗?”坐在珊德拉身旁的斯普劳特打趣道,“最好别让她有太大负担,不然我的温室里又要多种一片水仙了。”

    “这学期的确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斯普劳特教授。”珊德拉仍然习惯如此称呼曾经教授过她的老师们,微笑着说:“下个学期我尽量不失眠。”

    众人都笑了,姗姗来迟的邓布利多好奇地凑上来问:“是今天的蜂蜜酒比平时更甘甜吗?”

    麦克米兰瞥了眼捧着石榴汁陪笑的珊德拉,又看了眼邓布利多,慢悠悠地问:“校长,怎么没看见西弗勒斯?”

    邓布利多似乎就等着有人提出这个问题,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西弗勒斯很快就会来了。我让他趁今天处理完学院的相关事务,好提前开始假期。”

    海格真诚地点头:“唉,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工作起来都像不要命一样。这次好不容易放假,可别只顾着研究学术问题啊。”珊德拉笑着点点头,慷慨的善良和鼓励总是会让她放松下来。

    这里没有人因为她的出身而针对她,也没有人对她表现出不信任。这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邓布利多。半年前,珊德拉尚在准备任职时,他就毫不吝啬地向霍格沃茨的教职员们主张她兼备能力与品德——而所有人都相信老校长的判断。

    再考虑到珊德拉大体上循规蹈矩(偶尔斗殴)并且成绩优异的学生时代,教授们没有理由怀疑她。另外,他们还有一个参考对象:年轻的西弗勒斯被委以院长的重任,他的天赋和实力显然毋庸置疑。

    先前一直在走神的特里劳妮突然看向珊德拉,语重心长地说:“别让你的心过早枯萎……孩子,我看到很危险的征兆,你的灵魂正在苦苦煎熬——然而生活的乐趣不仅仅在于工作。命运是未知的礼物,要学会享受它。”

    珊德拉向来并不喜欢未知,她更想把可能发生的事弄得清清楚楚,最好让它们都符合逻辑和计划。这或许是受祖母的影响。

    未知于她从来不是礼物。一次又一次,她在意的都被残忍地剥夺——尽管许多时候都在逃避。

    “能这么想真好。”她尽量发自真心地说道。

    “抱歉,我来迟了。”随着西弗勒斯的声音响起,斯普劳特忽然站起身往旁边挪了挪,邓布利多也心领神会地示意他在珊德拉身旁坐下。

    西弗勒斯的动作停滞了一秒。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这群长者显然误会了一些事。自从珊德拉一个多月前向西弗勒斯回敬了一瓶魔药(那次他的确一整天都没有离开办公室),二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愈发微妙。

    他似乎不再刻意躲着她,但也仅此而已。每天的问候仍然像两个刚认识不久的同事;用餐时就算偶尔相邻而坐也说不上几句话;只是偶尔会交换一些对学生的评价作为缓解氛围的手段。

    珊德拉回想起抱着西弗勒斯道歉的情形,至今仍想同时给自己和对方来个一忘皆空。那之后她假装不记得那件事,直到他的憔悴显而易见,她才下定决心去找邓布利多。如果不是他看起来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估计她还是只会充分利用上一份工作培养出的习惯默默地观察他。

    从根本上说,她知道西弗勒斯根本不需要“我会陪着你”这种安慰。

    所以她也只是说说,就当是自我满足,以及,假如他万一可能确实需要她做些什么的时候她能理直气壮地帮个忙。

    至少现在她仍然是个旁观者。

    西弗勒斯在珊德拉身边不情不愿地坐下了。麦克米兰严肃地清了清嗓子,但他显然没有领会。

    于是金发男人试探性地说:“我知道魔药课的工作量也很大,珊德拉或许可以适当地帮助——”

    但西弗勒斯不耐烦地打断了这个突兀的建议,“我想我有能力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

    “别说这个了,教授,麦克米兰夫人还好吗?我听说今年夏天流行黄色的短款巫师袍……”珊德拉笑着说道,并且成功将话题转移到热爱各季新款服装的麦克米兰夫人身上。弗利维立刻表示他也很喜欢购置一些崭新的燕尾服。

    就这样,珊德拉和西弗勒斯结束了又一次没有直接交谈的用餐。麦克米兰和海格说着话,探究的目光却飘回这对并肩沉默的年轻人身上。

    “安德烈亚,你一直看他们做什么?”海格不解地问,“是不是觉得他们挺般配?我是说,他们有点像,而且邓布利多也说,呃,没什么。”他欲盖弥彰的辩解声越来越轻,但这已经是其他人正常说话的音量了。

    珊德拉放下手中的杯子,被石榴汁浸润的喉头刺痛不已。她知道西弗勒斯比自己更不想听到这番话。她如果没有被邓布利多调回英国,根本不会坐在这里——这只是命运的未知,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巧合。

    她没有辩解。

    邓布利多在这时忽然说,“珊德拉,如果你不介意离开一会儿的话,我还有些事想和你商议。”

    “好的,校长。”珊德拉假装从容地站起身来,感受到一道目光扫过她的侧脸,却没有勇气回望。

    她跟在邓布利多身后走出大礼堂,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长廊。这里可以隐约听见肖像们的交谈,他们很是享受学生们离开后的第一天。

    邓布利多忽然停下脚步,他长袍上遍布的星星与月亮在走廊的阳光下闪烁着。他和蔼地望向珊德拉,问:“这个假期,你还是打算住在霍格莫德吗?”

    珊德拉想到邓布利多的话很可能是某种提醒,佯装轻松地问:“我想是的,您有什么推荐吗?比如去巴黎度个假之类的。”

    她惊讶于自己没有任何其他的计划,把猪头酒吧二楼那间熟悉的客房当成了默认的选择。然而她确实想不出别的方案了。

    她不想去伯斯德家自讨没趣,也无法用赛尔温家留给她的财产购置住处。那些加隆还在她叔父伊斯托文的金库里。——这曾经让伯斯德非常不满,他认为不把财产交由他保管是一种委婉的侮辱。

    祖母的庄园也回不去了。

    在祖母去世后,赛尔温宅邸就被戈登·赛尔温据为己有,据她所知那是家族里唯一的哑炮。戈登提出要接手那处住宅时没有任何人反对,因为祖母名下的其余财产都已被他们继承。

    打理一栋与家族差不多古老的建筑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或许他们更重视靠其他手段得来的荣誉。

    祖母只留下了珊德拉曾经的家,珊德拉那时没有资格保护它,现在更没有了。

    不仅如此,她打算尽量避免与戈登接触。

    如果邓布利多打算让她长期留在英国,她日后难免要融入赛尔温家。尽管家族的主心骨如今都身在阿兹卡班,珊德拉仍然需要对他们保持某种无形的顺从。如果必要,她也会变成和他们立场相仿的人——因此,贸然接近边缘人物是不明智的。

    “孩子,我很抱歉。”邓布利多说,镜片后的深蓝双眼让珊德拉感到自己的内心在他面前暴露无遗。她连忙收回散乱的思绪。

    “我也会时常自省,将你们卷进这一切可能过于残忍。但我相信你和我拥有相似的观点,珊德拉,在追求某个终极的、遥远的目标的路上,我们不得不承受和放弃许多。”

    他早早地宣告了棋局中所有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