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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天,纪宁才背着纪氏缝好的书包和干粮,向团水学府出发,由于步行,纪宁要在卯时出发,此时天刚蒙蒙亮,走在路上,不见他人,晨起的雾与露,带来阵阵凉意,甚是惬意。纪宁不由轻轻哼着:“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这种民谣俚曲,在荣朝是没有的,荣朝尚未流行长短句,未有词一说,坊间流行的多是一些简明小诗,短则四句一叠,长则十二或是十六句,多以五言和七言为主。纪宁就曾听纪氏哼过一曲,甚是有趣——“流水绕红砖,门锁石榴圆,待得秋日红,玉齿笑红颜。”

    很是容易理解的句子,其意喻少女情窦初开,对爱情的无限向往之意。

    荣朝民风淳厚,却也是开放,没有闺阁少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说法,虽然法度不严,但远没有到任凭恋爱放任自由的程度,男未婚女未嫁,可以相互喜欢,不过也得要父母同意,尤其穿着方面,虽此时正值秋虎肆虐,少女们穿得薄了一些,可远没有半胸坦露、玉腿不遮的情况,比起纪宁还是纪天的那个时代,还是保守了许多。

    等到赶到学府,已是辰时三刻,待到辰时四刻才会正式上课,不过此时学府已经四处是读书声了。

    纪宁先是来到古廷远的房间,门虽然敞着,屋内却是无人,又来到温人杰所在屋内,幸好温人杰还在,正在备书,见到纪宁,温人杰放下书本,起身将纪宁迎了进来,虽然两人年龄悬殊,可温人杰对纪宁可是不敢怠慢,在他眼中,纪宁小小年纪能出口成诗,且目光不拘一隅,如果能加以善导,必有一番成就,因此不敢将其当作一般孩童那样来看。

    学府分有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不管学生多少,年龄大小,都挤在一个学堂内学习,团水学府,三个学堂足够了。

    当温人杰带着纪宁进入学堂时,一位老先生正在准备授课,所讲为理学,此理学非程朱(程颢、程颐、朱熹)之理,而是道理之学,程朱之理学源于儒家,并吸收扬弃道、玄、释,而荣代之理学,所讲的是道理,是为人处世之道,是安家治国之理,是依理为人、行事、治国、平天下。

    而且荣朝的学府还开设有格物和术数之学,与理学并称三大学科,而其中首以理学为重。据纪宁所了解,理学是由夫子行天下,看尽世间百态,求学于天下苍生,于夫子山顶观云起云落,三年时间方整理而成,当今荣天曾受教于夫子一年有余,那时荣国还没有成立,夫子理学大成,荣天将理学立为治国之本,可以说,这天下的理,皆是夫子之理,这天下的学士臣地,皆是夫子学生。

    纪宁心道,幸好夫子不是一个充满控制欲和占有欲的人,要不然这样一个人登高一呼,这荣国的天下还不成了夫子的,荣氏皇朝也许会倾刻间荡然无存。

    温人杰和那位老先生打了声招呼,纪宁便到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老先生拍了拍讲案,待众学生安静下来,开口道:“理之一道,讲究的是伦理,是法理,所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而我荣国所尊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乃伦理,而我朝所推行万事以理服人,更是使千万百姓受益,为官者无理不能居,为恶者无理不能恕,为上者无理不能尊,夫子论理,以教天下,天下人,皆应敬夫子,敬理法。”老先生慢条丝理的讲着。

    堂下诸多学生无精打睬,如此对七八岁或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讲述理法,这些正值玩闹性子的孩童哪里听得进去。

    纪宁一开始听得新鲜,可后来也是坐不住,再加上屁股下硬板凳硌得慌,不得不调整姿势让自己舒服一些。

    看着下面浑沉一片,老先生心生不满,需要拿一名学生训斥一备用来警醒他人,用俗话说就是树典型,当然,这个典型是反面典型,是用来杀鸡儆猴的。正好看到纪宁身形歪斜,便抬手指着纪宁:“那刚来的学生,不知对我刚才所讲的有何见解?”

    如果是一般的学生,便起身应上一声“不敢,先生之言甚为有理”便过去了,可纪宁初来乍到,正好是心有疑惑,便起身道:“刚才先生所讲理法之道,略有不明,请问先生夫子之理法,是天下理法,还是荣国理法,还是荣天之理法,还是万民之理法?”

    “当然是天下理法。”老先生开口道。

    纪宁脆声道:“那么既然夫子理法为天下理法,除我荣国之外,临邦番夷是否尊夫子理法?”

    “未开化的番夷,岂懂理法之根本。”老先生有些不屑地说。

    “但是夫子理法教化天下,番夷不尊,又怎么能称为天下理法?”纪宁又问。

    老先生未曾想到眼前小小学生,竟然敢置疑夫子理法,大声喝斥道:“小小顽童,岂知夫子理法的博大精深,竟然有胆来妄语理法?”

    纪宁不卑不亢道:“既然我荣朝所尊理法,讲究以理服人,为何不可以论理法?据说垂髫都能与荣天辩,农夫可与夫子辩,是为美谈传天下,为何我不能来谈理法?”

    “你……”老先生一时气结。

    纪宁继续道:“小伦理,大理法,这是我朝公认的,但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学生以为理不分大小,只分对否,先生所教,学生敢辩,这也是理。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学生有惑,先生不帮助学生解析却加以训拆,这又为什么呢?”

    “你……”先生抬手指着纪宁,老身颤颤,开口无言,竟摔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