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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逸之这一等,便从清晨一直等到了晌午,连顾嬷嬷都下楼去用午膳了,苏小幺还没出来。

    笼霜楼是个塔状,下宽上窄,顶层正面是柳盈盈的起居之所,背面种着些好养活的花木,最外边是一只四角小亭。亭沿上有纱幔垂落,有时柳盈盈在此处小憩,便成了对岸书生吟诗作画的灵感之源。

    此处凉风习习,端的是好享受。沈逸之坐在亭中,放眼望去便是圃田泽了。

    直到他都目测出从河对岸以轻功飞过来中间能落几回脚、需要几息功夫了,苏小幺这才从屋内出来。她望着沈逸之的背影喊了一声:“大人。”

    “怎么,问不出来?”沈逸之回身瞧她。

    苏小幺摇摇头,“不想问了。”

    两人四目相对,苏小幺不待他问,便自顾自往下说:“她抱着我哭了一场,已经能交心了,兴许我再问问就能问出来了,可我不想问了。柳盈盈是个好姑娘,咱们别欺负她了。”

    沈逸之点点头,没问为什么。事实上,俩姑娘说话的声音不小,以他的耳力足够把内屋的动静听个清楚了。

    他瞧不起笼霜楼这样的地方,也不懂这世间女子为何总是会感情用事。像柳盈盈,会因为一个男子对她的丁点好而付出真心,纵那人声名狼藉,她也要护着;又像苏小幺,会被柳盈盈几句话打动,放弃来时的初衷。

    这些他都不能明白,却不妨碍他尊重别人的决定。

    沈逸之行在她前头下楼,声音跟往常一样寡淡:“不想问了也罢。左右接下来几日,衙差都要在这里守株待兔,问不出那人的下落也没什么,人来了直接抓便是。”

    苏小幺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他们下楼时见有两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走了上来,是给柳盈盈送午膳的。顾嬷嬷在大堂里冷嘲热讽:“还吃什么吃?饿死肚里那野种算了!”

    苏小幺听得心头火起,真想刺儿她两句。

    笼霜楼的姑娘刚入楼时是需要灌药的,药里带毒,喝下去伤了宫,将来就生不了孩子了。柳盈盈那时身子弱,一碗药下去差点丢了性命,那时顾嬷嬷嫌她气色太差,耽误她赚钱,又叫大夫用各种温补之物给养了好几年,竟给养了回来。阴差阳错之下,柳盈盈有了一个做母亲的机会。

    她为了保住孩子,连吃食都得从外头买,不敢碰顾嬷嬷给的。

    小六笑道:“顾嬷嬷在我们面前嘴上不饶人的,为何连个花娘都拿捏不住?”

    顾嬷嬷抹着眼泪直叫苦:“官爷们不知道,这头牌娘子不如别的姑娘好拿捏,别的姑娘要是闹出这等丑事,一碗汤药灌下去就清净了;可头牌娘子不一样,连我都得看她的脸色。京城多少达官贵人把她当眼珠子护着,你说瞧着吧谁也没用真心,都把她当个玩意儿。可我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赶明儿我这楼就得关门。”

    苏小幺心中暗忖,这倒应了方才柳盈盈说的一句话:人爬得高了,才能少受欺负,哪行都是如此。

    出了莺花巷,一群人往衙门走。苏小幺刚才还有点颓,这一转眼的功夫精气神就回来了,跟几个衙役聚在一块商讨该如何抓这采花大盗。

    小六说:“贼人是以轻功飞过河的,还只在晚上出没,不如小的带上几个弟兄在河对岸守着,大人意下如何?”

    沈逸之点了点头:“那就从今晚开始守,每回五人,隔日一换,见着人了勿要打草惊蛇。”

    苏小幺惊诧道:“晚上?”

    “怎么?”

    苏小幺支支吾吾说:“我家人……会担心的呀。”她还从没在外头过过夜,回头非得被爹和她那仨哥哥给骂死。

    沈逸之晓得内情,淡声道:“与你何干?你还不是我城南衙门的人,巡夜用不着你,你回家就是了。”

    话落,他还正色道:“最好今后再也别来,胡闹了两日也该够了。”

    这才是她来衙门的第二日,沈逸之却觉得过了一个月似的。昨日跟着他们去疏通沟渠,今天又跟着他们来春楼了,赶明儿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来。沈逸之说这话确实是真心的,希望她别再来胡闹了。

    今后、再也、别来。

    瞧这话说的,摆明了是气话呀,话外音不就是“你今晚要是不来,以后就都不用来了”么?

    苏小幺方才的几分犹豫因为这句话立马丢到了脑后去,赶紧自表心意:“来来来,我肯定来!我回家吃个晚饭,与家人知会一声就来!”

    沈逸之:“……”

    摊上一个总是曲解他意思的姑娘,真是好心累啊。

    苏小幺到家的时候,苏老爷还没回来,苏大哥却是在的,揶揄道:“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人家衙门不要你了?”

    听妹妹把来意一说,苏承风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斩钉截铁吐出俩字:“不行。”

    苏小幺循循善诱:“要是我能进了衙门,这就算是官差了。爹不老说我从不做正经事么,我得做件正经事给他瞧瞧。”

    苏承风瞥她一眼,爹性子古板,他嘴里说的正经事是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又不是要她一个姑娘做什么大事去。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去抓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