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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沈逸之做了个梦,梦里只听到一个声音。

    “大人我明天还来啊……大人我明天还来啊……大人我明天还来啊!”

    千千万万个苏小幺在他脑海里齐声吆喝,将民风衙门所在的整条街挤得满满的。然后更惊悚的是,衙门里所有的衙差都变成了穿裙子的姑娘,一群涂脂抹粉的大汉站成一排,冲他笑得花枝招展。

    沈逸之蓦地一咯噔,醒了。

    他一向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睡得踏实,做梦也少,难得做一回梦,还是这么个荒诞不羁的,着实令人哭笑不得。

    沈逸之从梦里醒过神来,听到屋外正淅淅沥沥下着雨,雨不大,夜风却有些凉了。

    他起身关上了小窗,正要阖眼睡去,却又蓦地睁开了眼睛,想起了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来。

    他今晚离开衙门时忘记跟守门的衙役交待了,明天苏小幺到了衙门口,衙役没得他的吩咐,自然不敢随随便便放她进去,会像今早一样将她堵在门口。

    窗外的雨声渐大,沈逸之心里有点不踏实。万一这雨要一直下到明早,衙门前可没什么能避雨的地方,她可别跟今早一样坐在大门前的石阶上傻等。

    尽管沈逸之知道这姑娘鬼精鬼精的,没准跟衙役掰扯几句就混进去了;又或许她看见下雨了,压根不会来也可能。

    可沈逸之还清楚这姑娘脾气倔,脑子里绷着的那根筋太拗,万一一不小心就犯了蠢,真在外头淋雨等着……

    罢罢罢,明早早点过去吧。

    沈逸之无声地叹口气,阖眼睡下了。

    次日|他比往常起得还早半个时辰,侧耳去听,却发现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沈逸之放下了心,左右早早起来了,也没必要多睡一会儿耽搁,他用过早膳后便骑着马去了衙门。

    因昨夜一场雨,清晨的空气也变得雾朦朦的,二十步以外的地方就看不清了。

    路上行人还不少,赶早进城的多是京郊的菜农,卯时前就在城门等着,待宵禁结束城门开了,菜农就挑着扁担赶着牛车进城来了,要去集市上抢个好地方。

    行人一多,有时骑马还不如走路快。往常跟着沈逸之的侍卫都得扬声喊“前方避让”“前方避让”,走到哪儿喊到哪儿。

    这回却不一样了,沈逸之行到何处,附近的路人都会朝他这边望来,远远地避让开,让侍卫省了不少功夫。

    “大人,您这铃儿不错呀。”

    听了侍卫的话,沈逸之微微翘了翘嘴角,这一路能行得这么顺畅,全要归功于追风脖子上拴的这串铜铃。

    其实沈逸之心里明白,苏小幺送他这串铃铛说好听了是她心细,可换个角度再想,却是她会讨好人。给他端一碗茶,送一串铜铃,论起价钱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可却恰恰好地送到了他心坎上,所谓的润物无声便是如此了。

    生平头回被一个姑娘这么仔细地照顾着,沈逸之的心情还挺微妙的。

    到了衙门口,沈逸之下意识地朝台阶上望了一眼,那处却空荡荡得没人,他来太早了,苏小幺还没到。他跟守门的衙役吩咐了一声,自己进去了。

    沈逸之入了衙门却发现今日的气氛不寻常,他手下的衙役却各个神情凝重,聚在一处争执着什么。民风衙门事儿忙,衙役们只有休沐日会回家,平时常住在衙门里,往常这会儿是他们练武的时辰,这日倒是古怪。

    沈逸之问:“可是有大案?”

    小六点点头,愁眉苦脸回道:“莺花巷的顾嬷嬷又来报案了。”

    前因后果都不必再讲,他答这么一句,沈逸之心中就有数了。

    莺花巷是京城最有名的一条巷子,这名儿虽起得雅,却是良家姑娘都羞于启齿的地方。原因就在于这条巷子又名红楼巷,整条莺花巷里十几座青楼,争奇斗艳似的一家挨着一家。

    而报案的顾嬷嬷是个鸨母,她管的正是莺花巷里最大的馆子,名曰笼霜楼。他家起了这么个不讨喜的名儿,生意却最是红火,只因其中的花娘原本都是官家出身的。

    这天子脚下的王公大臣多得数不清,因犯了事触怒天颜的也不在少数。一旦抄家诛族,家中的男子或流放或处斩,女眷却更是命途坎坷,其中顶顶漂亮的那些会被选入教坊司入宫成为女官,剩下的一概充作官妓,列入贱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