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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这姚大善人,他的故事能讲个三天三夜不带停的。

    若要长话短说,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乞儿凭着自己的本事,从穷乡僻壤当挑担货郎开始,攒了本钱去扬州经商,后来组建百家商帮,联络百家商人共荣共损,将生意一路做到了京城来。

    再后来,人家商帮专走茶马古道,尤其将茶之一道做到了顶尖,成了贡茶皇商。

    而此人博来的名声不光是因为他家底丰厚,还因为这“大善人”的称呼是皇帝亲封的。

    八年前匈奴破关,粮饷被劫,姚大善人倾尽家财,并号召与他有交情的商号一同救国,补上了粮饷的缺口。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他一介布衣百姓得以在京城落了个红砖府邸,府门上的金字匾额还是御笔题的字——姚大善人。

    姚老爷家大业大,妻妾也多,膝下七个女儿。大女儿夫婿早亡,二女儿与丈夫和离,剩下五个女儿还没嫁人,姚老爷一拍大腿,索性这回让七个女儿凑在一块儿,弄了个绣球招亲。

    待讲明白前因后果,姚管家讲起了愁事。

    “明日晌午才招亲呢,今儿就开始人挤人了,好像是有人记错了时间,一传十十传百的,全跑来凑热闹了,到现在绣楼前已经围了五六圈人,刚才还踩伤个人,已经抬到医馆去了。”

    “等到了明儿,来的人怕是能堵半条街,指不定要出多少乱子。”

    姚管家一揖到底,恳切道:“我家老爷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求各位差爷出面,帮我们一同维持秩序,确保我家选婿能顺利进行。”

    又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小六叹了声,招呼他坐下,说道:“你且等等,我进去给你问问大人。”

    绣球招亲是别人的热闹,维护秩序却是衙门的事,事儿虽然麻烦,却不能辞。

    沈逸之自然允了。

    次日吃过朝饭,他领着三十衙役早早到了地方。

    当真如姚管家所说,这地儿已经挤得满满当当,略略一数有三四百人,还净是壮年男子,排在后头还好些,挤在最前头的,当真连挪半步的空当都没有。

    沈逸之指挥衙役四散开来,挤进内圈去围成了人墙,以防人群闹起来,一窝蜂地跑进绣楼去。

    小幺也要跟着往里钻,她刚抬腿就被大人拉到了身后。

    “你跟着我,别被挤着了。”

    沈逸之走在她身前,一只手拉着她,另一只手格开人群,带着小幺往前走,谁都挤不着她。

    他宽阔的肩膀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来,苏小幺一时竟生出一种披荆斩棘的错觉来,仿佛大人就是利剑,劈开前路所有艰难险阻;又像是她的铠甲,护着她不受丁点儿伤害。

    这种心情酸酸甜甜,实在难言。

    苏小幺被他捉着的手反握回去,抓紧了他的手。

    午时刚到,绣楼之上走出一位老爷。姚老爷乞儿出身,这些年经的事多,穿戴雅致,与官老爷也差不离了。

    人群见他出来,愈加吵闹。

    “诸位,诸位且静静!听我一言!”

    姚老爷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今儿咱们不问家世,不问才华,只看天意——只要年纪在十五以上、三十以下的,家中无妻无妾,也没有心上人的,都能上前来抢这绣球。”

    说完又想起一条,姚老爷忙补充道:“还得是户口落在京城的,异乡人可不行,我家姑娘可不受那远嫁的委屈。”

    顿了顿,姚老爷笑呵呵往下说:“若你家中富贵,咱们就是喜上添喜;若你才华横溢,正好去去我老姚家的俗气;若你无财无势无学识,那也无妨,这是天注定的缘分;若你家中人丁稀,父母过世,那也不怕,正好做我家的上门女婿!”

    “说得好!”

    楼下人都哈哈笑了。

    连小六都忍不住感慨:“姚老爷真是实诚人,咱这京城抛绣球招亲的也不少见,每月都有那么几场,可能说出这番实在话的他是头一个。”

    “小六哥是瞧上哪一位啦?”苏小幺挤眉弄眼道:“一会儿咱弟兄十几个帮着你抢绣球,保准让你风风光光地娶个媳妇。”

    “别别别!”

    小六忙摆手:“你可别出什么幺蛾子,我连家中爹娘都养活不起,娶媳妇不是让人家受苦吗。我瞧你家境不错,你要是想娶媳妇了直接开口就是,小六哥挤破头也得给你抢个绣球回来。”

    苏小幺笑他:“你方才还说人家姚老爷实诚,人家不是明说了吗,不问家世不问家世,你……”

    她还要再劝,绣楼前的大鼓铜锣却一阵敲打,招亲开始了。

    姚老爷七个女儿,为了方便辨认,手持的绣球也各具特色,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色的,保准不会认错。

    绣楼上的姑娘个个都美,点了脂粉,脸上含羞带怯,愈加美三分。喜服外边罩着的薄纱轻飘,香远益清,仿佛是这酷暑之中的清风一般。

    铜锣声一响,七个绣球一齐往下抛,人群之中立时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