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苏小幺试图从道理上、情理上求,冷面冷心的沈大人却一概回她一句“不行”,丁点犹豫都没有,却又不明明白白说出个理由,连刘师爷和一众衙役都不明白他家大人为何忽然这么不通人情。

    人家摆明了不待见她,苏小幺也不好再没脸没皮地求,只得作罢。

    用完了这顿不早不晚的饭,苏小幺从城南走回家时已是黄昏了,府里亮起了灯笼,快要走到院子口的时候忽听后头有人喊她:“语儿,你站住。”

    这几年极少有人这么喊她,苏小幺方听到的时候还愣怔了一瞬,回头时脸上笑意明媚,喊了一声:“爹。”

    苏老爷国字脸,生着一张不好相与的面孔,本是想训她这么晚才回来,可他借着些微光线将女儿仔细瞧了瞧,眉头皱得更紧了,沉声问:“这是怎么了,让人欺负了?”

    她两只眼睛都肿得跟金鱼似的了,自然瞒不过人。苏小幺笑眯眯说:“没有,沙子迷了眼睛,我揉得太使劲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一听就是编出来的说辞,苏老爷目光忧虑地望着她的背影,半晌后长长叹了口气,吩咐身边一道黑影:“明儿派两个侍卫去跟着小姐。”

    话已出口,苏老爷却又记起女儿不喜欢这样,补了一句:“她要玩闹你么别拦着,别让人欺负了就行。”

    侍卫领命而去。

    桌上的棋盘还在,苏老爷却没心思再落子了,问大儿子:“承风,你也在翰林院任职不短了,身边就没有合适的公子能配得上咱家姑娘的?”

    方才妹妹眼睛红通通的,摆明了是在外头哭过了,苏承风有点心焦,苏老爷接连问了两遍他才回神。

    “孩儿留意半年了,却始终没有满意的。爹您也知道,能进翰林院的年纪都不小了,像我这个年纪已经算其中最年轻的了。再说翰林院中的男儿大多出身簪缨之家,家里关系复杂,还重繁文缛节,孩儿不愿意妹妹往这样的人家嫁。”

    苏老爷觉他说得在理,点了点头,犹豫须臾又说:“咱也不能眼界太高,年纪稍大些也无妨,主要是人稳妥,家中人事简单得为好,你多留意着些。”

    “孩儿省得。”

    能入得翰林院的男子都是通过科举一步步考上来的,胸中学问那在天底下都是能排得上号的,可在苏家父子二人口中都成了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没一个瞧得上眼的。这番话要是被外人听到了,指不定要嗤之以鼻。

    别人家闺女的婚事都是由亲娘和姑母姨母一群亲戚操心,偏偏苏家是个例外。苏夫人早逝,还去得那样惨,苏老爷便在妻子的娘家那头落了埋怨,他又跟父亲家断了来往,算是两边不沾亲。

    这么些年过去了,苏老爷也没娶个续弦,这会儿处理起儿女亲事颇有些捉襟见肘的无奈。大概也是因为苏家这境况,每年来向他家姑娘提亲的人确实少了些,里头实在挑拣不出什么好的。

    苏小幺丝毫不知父兄为难,吃过晚膳早早睡下了,夜里梦到的都是那侠士凄惨的死状。

    她胆子大,被梦魇吓醒也没乱喊乱叫,只翻身坐起,趿拉着鞋子去书桌前翻出一张空白的符纸,提笔写了几个字,往自己脑门上贴了个符,上书“诸邪退散”四字。

    这是瞎老道教她的法子,往脑门上糊这么一张纸,寻常煞气便近不得身了。

    兴许是内心安稳了,后半夜再没做梦,苏小幺却一宿没睡好,寻思着该怎么说动沈大人呢?

    次日苏小幺起了个大早,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带着春儿去衙门口堵人去了。盛夏的天儿明得早,她和春儿坐在民风衙门前的石阶上,初升的日光微暖,照得主仆俩有些昏昏欲睡的。

    沈逸之骑着一匹棕毛马从北城赶来,隔着老远就看到衙门门口坐着人,他习武多年,目力极佳,一眼就认出这是谁了,当下就皱起了眉。

    怎么会有这么不拘小节的姑娘呢?谁家姑娘会直接往大门前的台阶上坐的?

    沈逸之家中没有姐妹,可堂表姐妹也见得多了,哪个不是走三五步路就累得喘气的?别说在衙门前的台阶上坐了,就算请她们坐下,都得先叫丫鬟在凳子上垫个软垫,再拿手帕抹一遍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可有要事?”他骑在马上,面色沉峻地问了这么一句。

    苏小幺仰着头望着他,大概是日光太晃眼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生出了一种错觉,觉得沈大人似乎跟她那恩人长得挺像的。

    她晃晃脑袋,甩走这个不靠谱的猜测,扬起一个明晃晃的笑脸凑上前:“昨日刘师爷不是说要我跟在大人身边伺候笔墨么,我来了呀。”

    她拍拍背上的小书袋,笑得更好看了:“笔墨纸砚,还有笔洗笔架毛毡都带齐了,大人只管吩咐。”

    沈逸之没下马,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目光凉飕飕的,他座下那马也耷拉着一张马脸瞅着她。

    苏小幺喉头一哽,苦着脸道:“大人您想啊,你前天在酒楼当着众人的面把我给抓走了,掌柜只当我是犯了事,不让我去他们楼里说书了;再说昨个儿吧,我又摊上了人命官司,整条街都没人敢雇我了,我去哪寻差事儿做啊?也算是走投无路了,求大人赏我个差事。”

    这是昨晚上刚编出来的说辞,苏小幺想得美啊,沈大人身为父母官,瞧不得治下百姓受苦受难,怎么着也得给她想想办法。

    “哦?是么。”沈逸之淡淡接了一句,利索得翻身下了马,任她说得再苦也无动于衷。守门的衙役憋着笑推开大门,只放他一人进去了。

    那扇大门又在苏小幺眼前慢慢合上了,她忙道:“哎哎大人你把我落下了!几位差大哥行行好,放我进去呀,咱们以后就是同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