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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外客来了上河,同城中百姓问上一句行事须得仔细什么,定能听到一句朗朗上口的童谣:

    朝也恨,暮也恨,朝暮之间夺恨去。

    说的便是这把弯刀。

    此刀无甚劳什子离奇传说,只是旧主恶名在外,一道为世人所知。

    新主乃南署锦衣卫,名唤齐桑,原是南方流民,无父无母,幼时与那旧主捡去作了徒弟,所幸性子纯良,未曾沾染陋习,于一众锦衣卫中实属出水芙蓉一般,虽同样锦袍加身,弯刀在手,却出落得一副磊落模样,终日携着他那把尝欢,端的一副好脾气,不少城中官家女儿见了他,总要逗弄一番,常常使得少年羞涩不知所措,一来二往,却意外招人怜爱,每逢打马长街路过,少不了阁楼娇声掷果,亏得乐善温顺,鲜少招惹是非,加之他那师父身在高位手握权柄,忌惮于此,无人敢招惹他。

    经年累月下来,竟没长残。

    不由得教人唏嘘一番,那狗仗人势的锦衣卫也教的出此等憨儿。

    可惜好景不长,自他那师父撒手人寰之后,此人便如同换了个人似的,终日阴郁不喜,脸上辞了笑,寡言寡语,惜字如金,纵是往日曾与之嬉笑打趣的姑娘见了,也不由得暗暗心惊,怎的这番要死不活模样,好似世人欠了他一条命似的,原只道那锦衣卫北署有一面瘫,虽着艳丽红袍,却终日面无表情,十分渗人,只须远远对上一眼,便觉脊背生寒,如今又来一个,着实教人不知如何办才好。

    偏生那北狄公主还不知,愣往人家逆鳞上抽鞭。

    “怎的,这可是恼了?”莫阿蒂又是一声讥笑,缓步上前,踢脚将地上那柄弯刀勾上手,只见刀鞘并无稀罕之处,待她将刀离鞘端详,却察刀锋锐利无比,轻触则通体冰冷,好似沾上死人将息一般,莫阿蒂自幼跟在阿史那隹身边,辗转征战部族,见惯兵器,经年累月,耳熟目染,虽算不得一双慧眼,但粗略辨之好坏优劣的眼力还是有的,因而不觉微微挑眉,毫不吝啬道,“确是一把好兵器。”

    “轮不着你置喙。”另一旁的齐桑忽而平声道,细看却是眼中寒意愈发。

    “你这人当真古怪,好坏都听不得,真心实意夸上一句,竟还火上了,真不知这副烂脾性如何与人交谈,”莫阿蒂将刀入鞘,仔仔细细打量一眼对面,只见那人一身深蓝锦袍,肩上勾画着祥云卷纹,腰系长穗宫绦,一把弯刀在侧,分明一副官家子弟,却是冷眼相对,纵使容貌清秀,墨发高束,好一副翩翩少儿郎模样,也叫莫阿蒂生不出半分好感,“看你衣着,也非寻常百姓,怎的这番不知好歹?”

    “将它还我。”齐桑眼中分明只容得下那把刀,余下一概听之任之,全然入不了耳。

    “若我不呢?”莫阿蒂针锋相对。

    “……”齐桑沉默一晌,抬眼看向莫阿蒂,却将手按在刀柄,面无波澜道,“我便自己拿。”

    众人只听得刀出鞘,那人并无半分花哨招式,只一个掠地,直直往莫阿蒂所在冲去,饶是莫阿蒂也做过类似举动,如今却也一愣,压根没料到此人当真这般行径,毕竟再不济,她也还是北狄派来赴宴的公主,倘若惹恼了她,或是伤了她,往坏了说,那便等同破坏两国交好,下场不会好看到哪里,即便此人如何位高权重,也得为其莽撞付出代价,思及此,莫阿蒂愈发困惑,如何此人仍一副无所谓模样?莫不是真当他北狄无人,任人揉捏的柿子一枚罢?莫阿蒂愈想愈气,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立即喝了一声‘阿律奇’,心道他既这般不留情面,她也无须顾及颜面,且教他们东荣人狗咬狗去罢。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忽一生人闪至跟前。

    众人只觉眼前一道绛色残影掠过,再去看时,齐桑挥出那一狠刀已然被来人化解。

    “不可。”那人一身深红,却是一个面瘫,手中同样提了一把弯刀,分明一副锦衣卫装扮。

    “让开。”齐桑充耳不闻。

    “大人亦不会容你这般胡来。”那人平静道,“且今日你若莽撞,全府上下皆脱不了干系。”

    “……”齐桑沉默半晌,眼中忽明忽暗,继而忽而张口,只哑哑的两个字,“夺恨。”

    “……”那人也是一默,哑声道,“我替你讨去,你且冷静些。”

    齐桑默不作声,良久,终是缓缓垂刀在侧,眼中恢复以往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