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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二月,泗水祭神。

    金撵自祭台东门出,一路浩浩荡荡,穿街过城,酒洒土醉,花落乳香,观者如云。

    祭舞开道,奏乐马上,帝姬白衣掌印,两行女童拈花提灯,童子抱剑步其后,皆以面具示人。

    一辆金撵缓缓其中。

    西胥最善舞的女儿如歌谣所唱一般,是上天赐予西胥的美酒,尝上一口便要人神魂颠倒,祭礼所着衣裙,襟飘带舞,将女儿的窈窕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纤细修长的手踝环上精致的玉铃,粉颊含笑,一层薄纱掩去娇俏,她们从容与神共舞,指尖扬洒花瓣,点落腰间祈福酒,芬芳馥郁,醉人心神。

    “祭司万生永世!佑我西胥千秋!”

    一人起,万人应,长街之上,顿时男女老少跪倒一片,以头抢地,高呼不止,一声盖过一声。

    金撵之上,层层轻纱之间,一只素白的手伸出,只见那人朱唇轻启道,“汝所愿,吾所在。”

    人群中不乏白发苍苍者,她们仰视着金撵上的祭司,那个数百年如一日的祭司,光阴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浑浊老眼顿时泪如雨下,她们见证了她的不朽,她亦见证了她们的蹒跚学步,衰朽老去。

    百年之后,这里仍会有一批新生血液,称其祭司。

    这是西胥的荣耀,也是她们的荣耀。

    金撵穿街过城,辞过泗水,经沅丘入祭台西门,终于消失在人们视线之中,没入高墙之内。

    身着华服的女帝在此等候已久,听见身后脚步声,知是约的人来了,头也不回,一个抬手挥散四周陪侍,与她一道在此等候的,还剩一人,那是长君,女帝宠幸的第一个男眷,他生得极好,与素来有遗世美玉之称的於沁一族后人站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他体贴周到地伸手,让女帝借力稳住身形。

    宛若一对璧人。

    “见过陛下,长君。”来人还未来得及换下祭服,一身肃穆媚丽与华贵并存,又梳了一个雌雄同体的仿神妆,鬓发如墨,眉间坠金,尤为世人称绝的是那一对深绿瞳仁,有幸见上一面的人很难去忘却它。

    女帝忽然开口,却是向她的长君,她的声音极淡,却不容置喙,“虞君,你且忙去罢。”

    “遵。”长君颔首,不多言语,朝女帝欠身,恭敬退下。

    “祭礼如何?”

    “如旧。”

    “子民如何?”

    “如常。”

    “寡人如何?”

    “如故。”

    女帝蓦然失笑,抬手覆上城墙,视线落在远处,笑声淡去,终于缓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臣不是一向如此吗?”祭司反问道。

    “那倒也是。”女帝附和。

    祭神余热尚未消去,街上仍是一片熙攘热闹,但城中百姓不知道的是,他们引以为傲的祭司此时正与他们的女帝陛下站在数十丈高的城楼上,静静俯瞰着他们的喧嚣,如神祗一般注视着,不动声色。

    “你觉着西胥如何?”女帝转身,一记深红唇脂厚涂也难掩其病色。

    “陛下以为如何?”祭司目不斜视,淡淡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