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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难堪

    顾女士和她儿子容貌相似,性格相同,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当年没有手撕小三而是专注把渣男锤进地心,导致傅光洲心存侥幸,以为可以置身事外继续做个缩头乌龟。

    他忘了人家当年没锤他是因为沈邱生的野汉子前仆后继,捺死一个小三后面还有雨后春笋般的小四小五小六,而顾女士只想跟渣男一别两宽再也不见,根本犯不着自降身份跟他撕掳。

    可是儿子不一样啊,打断骨头连着筋,又不能断绝关系,再加上儿子目标专一,捺死傅光洲约等于毕其功于一役。

    所以这次他没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单刀赴会。

    他也不敢拒绝,顾女士打蛇打七寸,表示儿子电脑里那些小视频她手里也有一份,话不用说透,傅光洲能听出弦外之音,于是约了个地点见面,还要找借口把顾昭然哄走让他别来缠磨人。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也不玩往脸上怼支票那一套了,顾女士直接提出收购他的股份,开出的价码足够他提前退休后半辈子舒舒服服地周游列国,附加条件当然是跟顾昭然一拍两散别在他的光辉人生中留下污点。

    搞男人是一回事,搞亲爹的男小三又是一回事,顾家是大户人家,要脸要面,容不得这等惊世骇俗的伦理大戏。

    傅光洲之前对顾女士积畏成惧,等她开了价,他反倒放松了,摇头谢绝:“我不缺钱。”

    顾女士也没指望用钱把人打发走,只是走个常规流程免得事后有人抱怨她不教而诛,她摘下墨镜,头一次正眼打量坐在对面的男人。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二十年过去,青春不再,原本的轻狂幼稚沉淀成疏慵懒散,优渥的生活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许多,也给了他任性妄为的资本,如果他还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毛头小子,不知道还敢不敢拒绝自己的提议。

    顾女士想到他们之间的交集,眉头一皱,开始揭疮疤:“傅先生,你跟沈邱生在一起半年,大概不知道他与许多年轻男人过从甚密吧?”

    现在他知道了,拜顾昭然所赐,陈年旧疤揭下来,再撒上一把盐。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向往自己失去的东西。”顾女士唇角含笑,意有所指,“未必就是动了真感情,傅先生是过来人,不至于重蹈覆辙。”

    傅光洲汗颜,端起咖啡掩饰自己的尴尬。

    沈邱生当年的心态很好理解,青春将逝,再怎么保养也对抗不了自然规律,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同时又拼命想从别人身上汲取点青春活力,可不就像采补一样,对小狼狗来者不拒?

    傅光洲这些年也热衷于包养小帅哥,还偏好他当年那样天真热血型的,究其原因,大概也是为了弥补内心的某种缺憾,幻想曾经的自己如果得遇贵人相助,不知道该是何等境况。

    虽然他助人的方式也就是砸钱、帮忙、带上床。

    真是越活越龌龊。

    各任年轻的情人中,顾昭然与众不同,蝎子拉屎独一份儿,除了能理直气壮地走他的后门,还能做这段关系的掌舵者。

    傅光洲将咖啡一饮而尽,苦笑道:“顾女士,听说令郎跟你打过赌,输了就回去结婚?”

    他始终被动,他无从选择。

    “我想,他赢了。”

    放下杯子,他起身愧疚地点点头,打算离开,顾女士抬头看他,皱眉道:“结什么婚?”

    傅光洲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神情愕然,顾女士看他这脸色,嗤笑一声:“先被老子骗,再被儿子骗,你是只长年纪,不长眼?”

    傅光洲回过神来,长叹一声,对小狼崽子面不改色说瞎话的本事叹为观止。

    见他执迷不悟,顾女士不急不躁,慢条斯理地说:“那你大概也不知道,我手上那些视频,是当年顾昭然亲手录下的。”

    傅光洲脑中一片空白,身形一晃,扶着椅背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你和沈邱生之间的事,也是他最先发现的。”

    她的声音轻柔低哑,却像鞭子一样抽在他面无人色的脸上,傅光洲闭上眼捱过一阵天旋地转,艰难地回头看她。

    顾女士端坐如钟,双后交叠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现在你告诉我,谁赢了?”

    重症需下猛药,不来点刺激的,青蛙到死都会沉浸在温水中无法自拔。

    傅光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失魂落魄,大概闯了两个红灯,还差点把车开上绿化带。

    凭着身体本能停车入库,熄了火,他仰起头颈,重重地靠在椅背上,解开安全带,却没有下车,只是瘫在座位上放空思绪,等他飘飞不知多远的灵魂跟上来。

    听了顾女士的话,他第一反应是可笑,第二反应是毛骨悚然,一路上浑浑噩噩,要拼尽全身的力量调整出正常的表情,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昭然。

    她说的是真的吗?一个九岁的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他自己九岁的时候大概还在玩骑马打仗,别人的九岁已经能够冷静理性地搜集证据捶爆渣男了。

    傅光洲羞愧难当,又恐慌不已。

    他没立场指责顾昭然,就像罪犯没立场怨恨抓捕他的警察。

    毁掉他人生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顾昭然只是在他跌下悬崖的路上推波助澜罢了。

    可是他仍然无法自控地感到恐惧,回想那些枕边细语,浓情蜜意,竟然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那人心血来潮的一场游戏。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