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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这里便是水云国的边境了,乌头河在此由于下倾的地势而冲刷出十分宽阔的、布满砂砾的河床。

    由于地区发展的差异,两国交界处商业枢纽的职责实际上基本由沙棘县承担,步过界碑,映入眼帘的也只有苍凉的河岸与远处稀落的村庄。

    时辰才不过晌午,但天空已经晦暗得像黄昏,透过灰蒙的怪雾,可以看到天上的雨云开始氤氲。

    李顺耸了耸鼻尖,嗅到一股如梦似幻的幽香,不可阻挡地钻进他的鼻腔,在四白处晕散开,顿时连舌根都仿佛饮了花蜜一样,甜丝丝的。

    他贪婪地大口吸着那些花香,像着了魔一样,明明知道这香味很可疑,却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头也跟着越来越晕……

    “李顺!李顺!你清醒点!”玉鬟从木牌中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尖狠狠地拧了一把。

    “啊?!我怎么了?”李顺一哆嗦,顿时感到麻嗖嗖的,身上的鸡皮疙瘩收紧,终于恢复神志。

    打眼一看身边,路旁的那些黑色的花已经绽开了,其花形状十分不规则,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蝙蝠,漆黑的花瓣中间两点鹅黄色的花蕊,就像是夜里蝙蝠的眼睛。

    “李顺!”

    李顺抬步正要朝前走,忽听到身后似乎有个孩子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霎时间,像是有谁把疯老头的那些话塞进的他的脑子里,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重复、回荡着:“天晴走树荫,天阴走水底”……“有人唤你别回头,闻到花香莫吐息”……

    他顿时感到身后一股子凉意,那孩童的声音见他没有回应,便渐渐朝他逼近了。

    他屏住呼吸,以免再度被花香控制,一看路旁那半干涸的河床,只有那里是没有开着那种黑色花朵的。

    “天阴走水底!”他毫不犹豫地趟下河床,双脚像迈入沼泽一般,立即被松弛的泥沙吞没,泥水顺着靴子口倒灌进鞋里,一时间拔也拔不出来。

    “李顺……李顺……李顺……”

    身后那声音呼唤的频率越来越高,音色也开始扭曲,从孩童的声音渐渐变成了粗哑的吼声,宛如深夜幽谷中呜咽的狼嚎一般。

    他索性脱了鞋子,赤脚艰难地向前跋涉,走了一段距离,果然那诡异的花香消失了。

    李顺这才注意到,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听见玉鬟的声音。

    “玉鬟,你能感觉到我们身后有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玉鬟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发怵。这也是这么多天来,李顺第一次惊觉玉鬟居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感到四面八方全部都是敌人……好像这片雾气里游荡着……游荡着数以万计的鬼魅!”

    玉鬟的声音明显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她接着做了一个让李顺发指的比喻:

    “简直就像……就像把阿鼻地狱搬到了人界一样!”

    李顺诧异之余,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冲动,改用余光扫视左右两侧,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猜想,是不是玉鬟也受到了那花香的影响?

    “我什么也没看见,会不会是你的幻觉?”

    但话音刚落,身后的怪嚎声一呼百应,霎时间居然真的如玉鬟所说,四面八方接二连三地传来各种怪异嘈杂的声音:

    有类似女人的呜呜哀泣、孩童的嘤嘤嬉闹、老人的呼噜咳嗽、野兽咆哮、狂风嘶吼、甚至于还有古战场一般的嘈杂马蹄与兵刃相接的声音……

    而对于他名字的呼唤也时断时续地从不同地方位、不同的距离响起。

    单听这声音,说是地狱降临完全不为过。

    天色愈来愈暗,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面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回头,一面警惕地留意着天气与花香的变化。

    又走了一段距离,尽管周围的怪声此起彼伏,但眼前除了越来越深的怪雾,依然什么也没有出现。

    李顺多少松了一口气,心想:看来疯老头真的没有骗他。如果不按照他说的话做,也许后果将不堪设想。

    边想边走着,雾气居然渐渐地又淡下来,天空也变得清亮了许多,潮湿的河床被板结的土壤代替。

    李顺上了岸,只见一块青岩巨石,看起来似曾相识的样子,李顺绕到石头背后一看,顿时哑口无言。

    石头上“水云”两个古怪的字体仿佛从石头缝里跳出,在他面前跳起舞,嘲讽着他费尽一番心机,却又回到了远点。

    他有些无法置信,又朝前走了几步,果然另一块“蝃蝀”的界碑也在这里。

    来时的道路两旁草丛已经几乎完全被那黑色的不知名小花占据,尽管他捂住鼻子,也依然能感受到这浓郁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