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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磅礴大雨,至夜方歇。

    顾姝带着芸儿与小肆往主院同顾昀请了安,随后便回到琉璃院,对外称要睡了,实则换上了夜行装束。只等芸儿与小肆缠住了韩管家,便从后门翻墙而出,一路往玉桂坊而去。

    国都是座不夜城,日头将将落山,华灯已上飞檐树梢,好似条条彩练装点。

    古代没有钟表,顾姝出门时问了个大概时辰是戌时,离与竹先生约定的子夜还有四个时辰。

    才被雨水冲刷过的青瓦湿漉漉的,散发着陈旧青苔的味道。她一身黑衣,立身屋顶,眸中盛着满眼繁华,嘴角却是紧紧抿着的。

    而此时,与人有约的竹先生—嘉囿皇帝,正躺在內帷睡得酣甜,旁边是软玉温存,美人如蛇。

    淳贵人用手肘撑着头,半截玉臂露在外头,一手轻轻地抚弄着君王的侧脸。那刚毅俊俏的轮廓,是后宫女人都渴望而不可强求的。

    这个男人,是昙国的皇,更是她们乃至身后家族的依靠。多少人念着他的眷顾,只为求取家族繁荣,只为在后宫安身立命。

    她千里迢迢从北漠而来,背井离乡,将自己置身于陌生国度,也不过为了保住北漠牧民的一席容身之地。她同其他女人一样,畏惧着他的威仪,渴求着他的庇护,却也,存了一丝妄想。

    妄想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一丝一毫,寻常夫妻间的恩爱。

    她从小牧牛牧马,手指被北漠的风沙割的十分粗糙,不像昙国的女子那样纤细柔嫩。入宫之前,北漠王曾经用尽了法子,替她除去身上各样的疤痕,唯有这双手,始终粗糙。而入了宫后,这个男人说,她的这双手很好。

    当她的五指描摹到君王眉宇时,那双眼忽然张开来,眸如点漆,映着微弱的光,与她的笑颜。

    “是不是臣妾打扰到皇上了?”君王醒来的一瞬,淳贵人已经收敛了满脸的哀色,用最灿烂明媚的笑,迎着帝王审视的视线。

    “嗯。”墨子良冷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四转,忽然反应过来,一把将半缠在自己身上的美人推开,坐起身来,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淳贵人跌在床上,下面虽然铺着厚厚的垫子,可君王的举动却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可她不能怒,更不能流露出丝毫的别样情绪来,“已过了亥时。”

    亥时!离子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现在出宫赶去玉桂坊,根本来不及了!

    心里想着,墨子良却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急急忙忙地拉过衣架上的袍衣套上,往外头喊:“洪松!”

    守在门口的洪松立即开门进来,见君王正自个儿套靴子,忙上前来帮忙,问:“皇上怎么了?”

    “你这老东西,怎么不叫醒朕?”墨子良不耐烦地骂了一声,满脸焦急。

    洪松有些尴尬,“皇上适才说就歇在淳贵人这里,让奴才不要打搅。”

    “蠢货!”墨子良又骂了一声,自个儿扯过玉带系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过后再同你算账!”

    当长街三更鼓响起时,顾姝才觉得,此刻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堂堂束竹阁的阁主,萍水相逢,怎么会因为她一张便签就赴约?

    长街灯火依旧,行人渐稀,最终,连玉桂坊都下了将盏灯,只剩下酒旗在夜风中招摇。

    顾姝眼中的希冀,也终于随着渐渐暗下来的灯火消失,唇畔露出一个清冷的自嘲。转身,准备回去。

    “苏姑娘这就要走吗?”

    夜色中,传来男子微微气喘的声音。

    顾姝浑身一震,循声望了过去,只见竹先生正坐在二楼飞檐上,远方灯火在他身后铺了一片璀璨,衬着那布满汗水的笑脸,格外的动人心。

    “你终于来了。”顾姝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有多欣喜。说话时人已经跳到二楼,立身男子身前,嘴角忍不住上扬,“你迟到了。”

    “睡过头,差点忘了。”墨子良打着哈哈,“大不了,送你两颗珠子赔不是。”

    “你真把我当成财奴了吗?”顾姝不满地撇了撇嘴,敏锐地嗅到了奇异的味道,忍不住凑近竹先生,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