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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问岳莘, 她擅自把岳府的真相告诉那个男人, 她会不会担心?

    她回答, 不会, 知道与否已经不重要。

    那, 她会恨他吗?子桑又问。

    岳莘笑着继续摇头, 不会, 都是可怜之人,他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她只是觉得唏嘘, 恍惚错乱了许久, 兜兜转转半辈子,所有人都回到了原点,他们好像得到了什么, 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得到。

    万事幽幽, 皆有定数, 那个男人或许根本没有想过, 当年他的插手, 导致她一家死死散散, 为的是他在意之人。今儿, 他再一次的插足, 依旧为相同之人,这一次却错把一切毁于一旦, 导致往昔他一手造成的悲剧于旧宅重新上演。

    开始的是他, 最后, 画上句点的人也是他。

    真是因果轮回, 荒唐一世,讽刺至极,没有人真正得到什么,可他们还有这样明争暗斗几十年,结果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多,无人胜出,又有什么意思?

    这天已经把一切都注定了,他们把各自过程走过一遭,属于两代人的恩怨,如今回再望,啼笑皆非。

    但她不会觉得白走一遭,起码,她在这个过程中遇见了子桑。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作为岳梓的这一场戏也该慢慢落下帷幕了,她只想将一切收拾妥当后与子桑一起过上另一种生活,她依旧记得子桑曾经与她说过的那个朴素的理想,其他她们现在就已经开始执行了,可这里面却总少了什么,让她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子桑告诉她,无所谓改变,起码她们在一起了。

    岳莘摇头,握着她的手坚持,说,不行,等侯儿再大一些,陪在你身边的不会是岳梓了,会是我,真真正正是我,再等几年。

    好。

    子桑靠在她的肩膀上,会心一笑,内心从未有过如此丰满充盈的心态,带着一种沧桑变化后的淡泊从容,好似在朦胧之中,时光把她变成一个矮小老妇人,佝偻着身子偎依在伴侣身旁,以一种平静而富足的心态看这世道继续行走下去。

    子桑觉得她的理想已经实现了,在临近日暮的离岛上,她们坐在四周缺少遮掩的后屋庭院的廊下,听山风轻拂,时而卷起廊下漫漫白纱长帘的窸窣声,嗅这一季开满后‘庭蔷薇的淡淡花香,看远山天际外霞光万道,将盛夏的夕庭湖面染成柔亮的金黄,那是一种不会让人觉得刺眼的颜色,叫人心生喜欢。

    只有两个人的岛屿之上,铺就在她们面前的湖光山色,交相辉映,万物生机蓬勃,仍热烈地在昏淡的夕落时分绽放争艳,闲云野鹤,长鸣于山麓,掠过粼粼波光,在日暮中归途。

    一切的一切都是现实,可以看见,可以呼吸,可以触摸,真切实在。

    嫁进岳府时候,她十九岁。

    如今她的二十五岁,而岳莘呢,三十近半,时岁过得飞快,她们之间生的种种就这样过去了,岁月好像并没有在彼此的面容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是在年月递进之间,不断加深了彼此的感情,她仍然还记得她初见岳莘时的狼狈,印象是那么的鲜明深刻,历历在目,就像生在昨日,中间的那些岁月就这样消失了,她心里觉得如此异样,又是心如静水,只因在这一座与世隔绝的离岛,方圆之地,在岁月之中见证了她们太多太多。

    而如今,它又成了她理想之乡的现实之地。

    她甚至在想,如果在这里,即使突然死去,她也不会抱有遗憾,这样想着,她就特别直白地告诉身旁的人。

    岳莘把她当作一个不懂事的三岁孩童,笑得毫无遮掩,她忍不住搓了搓她胡思乱想的脑袋,忍俊不禁地笑话她说,属于我们的岁月才正要开始,你就思虑着如何入土为安了,像一个拄着拐杖的小老太婆,别瞎想了,楚安他们也该准备好饭食了,我们过去,待会我可要把你的胡话与她说说,让她也好生笑笑。

    她把她拉起来,忍不住举起双手揉了揉她糊涂的小脑袋,在她的脑袋瓜子上亲了几口,只是宠溺的语气与动作,又惹得子桑鼻子一阵酸红,她总是爱哭,可又不愿让岳莘看见她红鼻子,这次与往常一样,蜷在她怀里,把她抱得紧实,不吭一声,闭上眼的时候,夺目而出的两行泪把岳莘胸前的纱衣沾湿了。

    “爱哭鬼。”

    她把她的下颚依靠在她柔软的肩膀上,像顺院里那只橘猫一样,宠意十足地一遍一遍抚摸她后脑勺柔顺的长,又忍不住侧过头去亲吻她小巧玲珑的耳朵。她喜欢子桑动情哭泣的模样,她总是因为某些不经意的事或物而触情流泪,都是关于她的,因为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她只是随手而做,随口而说,极为平常,可她总是因此而哭泣,她说这是喜极而泣,岳莘每次都不解风情,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可每次子桑一哭,她就忍不住逗她,像逗一只向她撒娇的小动物一样。

    “讨厌…小别扭!”

    她扑哧一笑,把泪水胡乱地全抹那人身上,她不愿岳莘把这个绰号硬安在她身上,她总是这样唤她,为了回敬,她也一遍一遍把那人非常不喜欢的名字强加于她。

    “爱哭鬼!”

    “小别扭!”

    “爱哭鬼!”

    “小别扭!”

    “…”

    二人一来一往,不亦乐乎地玩着这样幼稚可笑的游戏,争执回敬嬉笑打闹,完全忘了她们的年纪,彼此都不肯承认对方给自己起的绰号,虽然那两个幼稚的名字是多么的实至名归,但实在是令人害臊不已,不论唤多少遍都会让对方面色绯红。结果,当两人出现在岳府的厅堂上,两人都被楚安大声嘲笑,楚安笑得合不拢嘴说,子桑与老爷脸红哆哆的可爱至极,像是两个孩子偷用了母亲梳妆台上的胭脂腮红,给自己两颊画了两朵不伦不类的大红花。石良憋着笑拿了块镜子与老爷,老爷一看,脸一僵,飞奔去院里拿冷水扑脸了,子桑倒是一脸无所谓,领着侯儿一起到洗面架旁,拉起侯儿的手,帮他洗手,准备入桌就餐。

    “爹爹刚才是不是挺别扭的?”

    她小声凑在侯儿耳旁问道。

    “嗯!”

    懵懂的侯儿完全不知状况的迎合。

    “那,侯儿待会儿在饭桌上老老实实地说爹爹的别扭,我就给你颗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