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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上第一个卷闸门响起的时候,余烨睁开了眼,漆黑中一股炸鸡腿的味道,那是昨晚张小海送过来的,他吃了一口就丢下了。杂乱的脚步声和板车小轮子在瓷地板上滚动的声越来越吵,穿透头顶的水泥板在屋子里放肆的荡漾着,这种混搭的噪音余烨早习惯了,他听了快七年了。伸手开了床头灯,十来平的小空间立马亮了起来。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个大红色的懒人沙发是基本的家具,围着床的黑白格半圆地毯上散落着胡乱丢上去的衣服,桌上电脑旁放着一个四十厘米高的玻璃缸,里面一只掌心大的绿龟正缩在石头旁一动不动,对着床的一整面墙上贴着各种尺寸的照片,都是风景照。

    手机的消息提示灯不停闪着,余烨打了个哈欠点开手机。

    “睡了没?给你留了件T恤,白色和黑色,你要哪件?”发送时间是昨晚11点15分。

    余烨懒懒的扫了眼便将手机丢在枕头边,翻了个身继续睡。

    大约20分钟后,一阵开锁声过后,地下室门被打开。余烨闭着眼没动,一直到床边陷下去一片,他才突然翻身过来弯起腿对着刚在床边坐下的人就是一脚,嘴里不满的骂道,“跟你说多少次了,周六早上别来这么早,我要睡觉!睡觉!”

    张小海斜了余烨一眼,倒也一点不介意,甩开手里的那件白色T恤展示给余烨,“给你挑了件白色,我觉得白色你穿好看。”

    余烨一把扯过T恤扔在张小海脸上,“老子要黑色!”

    张小海接住T恤嘿嘿一笑,一巴掌拍在余烨半露在外面的屁股上,“小屁孩穿什么黑色,行了,赶紧起床,我给你带了早饭,等会凉了。”

    余烨一撅嘴,起身搂住了张小海的腰,脸贴在张小海宽阔的后背上,用刚睡醒的朦胧音说道,“真想以身相许。”

    “有多想?”张小海问。

    余烨眨了眨眼,“一点点。”

    张小海苦笑了下,掰开腰间的手往肩膀两边一搭,起身就把人背了起来朝卫生间走,“洗脸刷牙。”

    其实余烨常常会想,张小海一定是上辈子欠他的,所以这辈子他跑过来讨债。十七年前刚来到这个人世间没几天的他就被亲生父母抛弃,身上除了用来裹医院新生儿的毛毯和一个只有名字和出生日期的出生证外与世无挂。不过老天眷顾他,医生张继和护士陈优收养了他,也就是张小海的父亲和母亲。从他被收养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成了这个家的宝贝,被新爸爸妈妈宠着还被张小海宠着,一直到七年前,他十岁生日那天,他跟张小海早早放学回了家等着爸爸妈妈带蛋糕回来给他过生日。可等来的不是蛋糕而是死讯,他们的车跟一卡车撞了,当场死亡。每次一想到他和张小海去认尸的那一幕余烨都会觉得身体瞬间冰凉,连血液都能凝固那种,让人冷得发颤。父母走了,张小海辍学去当小贩,余烨本也打算辍学跟张小海一起,却被张小海狠狠训斥了一番并以断绝来往要挟生生让他断了这个念头,他赌气之下搬出了家用自己这些年攒的压岁钱租了这间地下室,一住就是近七年。这几年,张小海卖过煎饼卖过袜子卖过鞋当过售货员发过传单几乎什么活都干过,终于攒了点钱,两年前租了楼上市场的一个小店面开始做牛仔裤批发。其实父母去世后是有一笔钱留下的,只是余烨不知道为什么张小海从来都不愿动这笔前就像他不知道张小海为什么要一直照顾他这个累赘一样。

    十一点过后,余烨从地下室上了一楼,号称这个城市最古老的批发市场的最大的一层,各类箱包、衣服、小电器、小玩意应有尽有,年代久远,却一应齐全。几年前有个九十年代的老电影还在这取过景,余烨听张小海说的,说政府本来要拆迁,结果上了一回镜,不但不拆了还当文化产业基地保护了起来。

    “余烨!”

    张小海刚在店门口打包完一箱货,抬头就看见光头强铺子门口的余烨,也不知跟光头强的小女儿聊什么笑得花枝乱颤。

    余烨听见张小海喊他,也没理,跟光头强的女儿又聊了几句才朝张小海的店铺走过去。张小海做牛仔裤批发,偶尔带几款T恤。店铺地板、墙面都是牛仔款,每次一进去,余烨总觉得自己钻进了一条牛仔裤裆里。

    “吃什么呢我也要吃。”

    张小海坐在柜台里正埋头记账,嘴巴一动一动嚼着东西。余烨趴柜台前凑了上去。

    “你今天买出一单裤子,想吃啥我请你。”张小海没抬脸,语气有点差。余烨知道张小海这是气他刚才跟光头强的女儿聊天,他知道光头强的女儿喜欢张小海,总是伺机接近,但张小海非但不来电还特讨厌这姑娘。张小海这心思余烨早看出来了,但他还是每次都挺热乎的跟光头强的女儿打招呼聊几句,没什么原因,纯粹给张小海找不舒服,要知道,气张小海也算是他人生的一大乐趣。

    “不给吃拉倒。”余烨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着,“小肚鸡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