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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雪茹与钟雨彦一路疾行来了布坊,布坊老板早早接到风声,又得知是侯府夫人亲自来访,带着铺子里所有人在布坊前等着。钟雪茹停在老板面前,翻身下马,动作伶俐,一身衣裙丝毫不影响她的轻捷。

    布坊老板知晓两位主子心急,也不多耽搁,直说道:“昨日二少夫人来铺里取布料,又挑了几件成衣,那时铺子里只有另一位夫人,那位夫人我也不曾见过。当时不觉得,事后回想,她似乎一直在留意二少夫人的动作。”

    “那位夫人有什么特征?你可知道她往哪儿去了?”

    老板犯了难,谁又会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大事,他们在侯府眼皮下做生意的,只求个本分不出岔子。对于这些初来乍到的客人,他们也不会主动去调查打听对方的身份行踪。所幸的是,店里有个伙计正巧在门口卸货,那时门口停着钟家的马车,他便多看了几眼,也就瞧见了那位无名夫人。

    “那位夫人面貌无甚特殊,着一身棕黑,唔……腰上似是挂着什么,像是铜制的。”他回忆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她朝着二少夫人相反的方向去。”

    “从这儿回都督府,取南沣巷最近,相反的、相反的……”钟雪茹怔怔地盯着一个方向看,“那是往……等等,若是走东轲巷翻过去……”她猛地反应过来,这分明是绕了近路,如果没猜错,那无名夫人只会比唐月樱更快抵达南沣巷,把她堵个正着。

    南沣巷那儿商贩极少,又不是要道,恐怕鲜少有人经过,想要继续追查行踪只怕不容易。

    钟雪茹面色有些苍白,倒是钟雨彦此刻格外冷静,严肃道:“他们要绑走夫人,不可能劫钟家车马,各府车马皆有印,一查便知。我们去南沣巷,寻了车马,必能找到线索。”

    “对、对。”钟雪茹定了定神,她也是关心则乱,钟雨彦毕竟身居大理寺要旨,涉于案中,思维也依旧条理清晰。

    两人与布坊等人告别,又快马加鞭去了南沣巷,街上无人,长街中央有一颗突兀至极的石头。钟雨彦垂眸盯着路面,石头附近似乎有两道极浅的痕迹,他下了马,俯下身仔细一看,那是两道不起眼的车印,正在石头所在处有了起伏弯折,应是车轮硌了石头,车身不稳所致。他眉心紧促,街上又为何会有这样一块石头?他弯腰将石头捡起,边缘锐利,很容易割坏车轮,车轮若是裂了缝,半边轮子几乎会立刻散架,连同整辆马车都该翻个底朝天。

    意识闪过脑海,钟雨彦立刻站起身:“就在这附近,搜。”

    钟雪茹也没问钟雨彦到底发现了什么,听见他如此说,便朝身后的官兵做了个手势,众人即刻散开,以此为中心搜索起来。

    等人们散去,钟雪茹才问:“二哥哥,那位无名夫人,会和你查的案子有关吗?”

    钟雨彦摇摇头,他去京郊也是为了调查这件案子,自先前那些意外死亡的女子之后,五日前京郊又走失了一位姑娘,两日前发现了她的遗体,他带着仵作去验尸,自然不能让唐月樱跟着。这位女子与先前那些年纪相仿,这一回钟雨彦看到的不再是画卷而是真容,也终于确定了先前唐月樱提出的那个猜想——果然,所有的女子,都有几分钟雪茹的风采。

    女子死前被人打扮成华贵模样,就像是钟雪茹的精致仿品,然而终究只是替代的工具,一旦被抛弃,只能落得个惨死下场。死状凄惨,是被人掐晕之后,投进了水井中,有人打水前闻见了腐臭,原先只当做不慎落水的意外,但大理寺放出消息,一旦有年轻女子无故身亡必须上报,这报到了钟雨彦手底。

    仵作说,掐晕那女子的力道不算重,应同样是女子所为。昨日钟雨彦还未想明白,这下唐月樱被人抓走,嫌疑人又是一名女子,若真是冲着他来的,说不准那无名夫人就是溺死京郊女子的凶手。

    钟雨彦忽然感到一阵后怕,所有不够像钟雪茹的人都逃不过身死的下场,那么唐月樱呢?她与钟雪茹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究竟是因为他钟雨彦才抓,还是将唐月樱给认错了?无论是哪一种,她的处境都极为危险。

    钟雨彦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身边的钟雪茹听见,被吓得不轻:“二哥哥,你怎么了?”

    “……无碍。”他长吁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也去寻,耽搁一分,阿樱就危险一分。”

    钟雪茹惊讶于他脱口而出的阿樱,这真是个极难得从钟雨彦口中听到的称呼。她无暇调侃他,此刻去寻唐月樱比一切都重要。

    “夫人,属下发现了都督府马车的下落,车夫被捆在车上。”江元佑乃是军侯,官兵出自卫所,称为属下倒也合情,“请夫人与钟寺正随我来。”

    二人来到官兵指引之处,是一处逼仄小巷,马车停在那儿。车夫已经被人解了绳子,据官兵交代,刚找到他的时候,他手脚都被捆着,嘴里也堵了东西。车停在巷子里,黑黢黢的,路过的人只会当作这是辆废弃的马车,所以一整日都无人问津。

    车夫一看见钟雨彦,饿了一宿头昏眼花,扑倒钟雨彦面前时候直接栽倒下去。钟雨彦讲他扶起,他忙不迭说道:“二少爷,是我没护好夫人!夫人……夫人她……”

    钟雨彦心头一紧,皱着眉宽慰道:“别急,我并没有要责怪你,慢慢说,你们遇到了谁,夫人怎么了?”

    “昨日,昨日夫人去取了料子。回府路上有人硌了马车,第一回我只当是意外,第二回直接砸了车轮,车险些翻了,夫人磕了车壁,额上也给撞青了一块。我停了车检查,谁知巷子里忽得蹿出三五个人,直接闯进车内掳了夫人,冬儿姑娘本想阻拦,他们将夫人和冬儿姑娘一并打晕带走。许是为掩人耳目,才将我捆在这里……”

    “……我知晓了,来人不善,你不必自责。”钟雨彦顿了顿,又问,“夫人伤得可严重?”

    “小人不知,那些人粗鲁至极,夫人娇弱,恐怕被吓得不轻。”

    钟雨彦沉默半晌。

    钟雪茹心里急得难受,但此刻也只能安慰钟雨彦:“至少他们并不图阿樱的性命。”

    钟雨彦却不那么想,京郊女子的死状又一次浮上脑海,那些人手段残忍,就算不伤她性命,恐怕唐月樱也不会好过。已经过了一整夜,她会不会已经被他们折磨过一回?

    他定了定神,看向钟雪茹:“车上还有其他线索吗?”

    “有,阿樱被那些人掳走之前,似乎撞掉了什么。”钟雪茹朝钟雨彦摊开手掌,掌心里停着一颗珠子,“应是从衣上落下的,但仅凭这个,应当辨不出那些人的踪迹。”

    钟雨彦接过钟雪茹手中的珠子,那只是颗极为普通的明珠,实在没什么稀奇的地方。钟雨彦盯着他看了许久,忽得有股奇异的味道灌入鼻腔。他对这个味道印象极深,前几日下了一场雨,京郊满是雨水泡过泥土的味道,在京郊人家里被腐尸的臭味掩盖,险些让他忘了这个味道。

    他又仔细闻了闻,珠子上沾着的味道,又像是混合了某些草木与花香。

    像是……茉莉。

    钟雨彦之所以会对这种花香熟悉,是因为他在国子监念书时候他所住的小院内正巧种着茉莉,每日闻着花香读书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这种味道也几乎深入骨髓。

    他转身问钟雪茹:“城内外哪些地方有茉莉?”

    钟雪茹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她没有回答钟雨彦,而是对身后官兵们说:“你们带人去搜生有茉莉的地方,你们两个人去通知郑二公子,他们去城北搜,我们在城南,若是城中搜不到,就去城外与郑大公子汇合,知道了吗?”

    “是!”

    有了搜索方向,寻人也只是时间问题。钟雨彦请了人将车夫送回都督府休养,他看着钟雪茹,建议道:“你先回去吧。”

    “不行,找不到阿樱,我不放心。”

    “你今日穿得不便,再骑马,你的腿会受伤。”

    钟雪茹没想到钟雨彦会留意到这些,方才她一直强忍着,夏日衣裙单薄,她的腿根已经磨破了皮,但她执意要找到唐月樱不会罢休,就算钟雨彦劝她,她也不会松口:“没事的,回去之后上药就行,找不到阿樱我是不会回去的。二哥哥,阿樱对我也很重要。”

    “……好。”钟雨彦知晓小妹执拗的脾气,也不多说,“走吧。”

    “唔……”

    唐月樱慢悠悠地睁开眼,额头疼得厉害,脑袋还晕乎乎的,看不太清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视线所及之处多是黑色,也不知是谁,都已经过了黄昏还不在屋里点灯。

    “小姐、夫人!”耳边似乎是冬儿在说话,唐月樱渐渐找回了些意识,迷茫地望向某一处。冬儿的声音就是从这个方向传过来的,她想揉一揉眼睛,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可她动了动,胳膊却抬不起来。

    这才注意到,她的双手被人用布条绑在了什么地方,她摸不到,只觉得像是一根立着的木柱。

    她这才慌乱起来:“冬、冬儿,你在哪里?”

    “夫人,我就在这儿!”冬儿哭腔中夹杂了几分欣喜,“您终于醒了,您身上还痛吗?我记着您身上被撞了好几处伤,夫人您最怕痛了……”

    唐月樱这会儿只觉得累,反倒没那么多精力去感受疼痛,她抿唇笑了笑,温声道:“我不痛的,你别担心。我记得……我们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掳了……啊!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阿茹和爹娘他们一定会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