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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獠城的大雪并没有停息,它仿佛一直是这样,永远淅淅沥沥的,连绵不绝的落下。那些漂浮于空中的雪片,层层叠叠地粘在了一起,好似一块巨大的帷帐。

    人们好似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大雪,他们惊慌,并且不知所措。孩童们裹着厚重的棉衣,在街市上奔跑,仿佛无忧无虑的;惟有一些见识过十几年前那场大雪的老人,他们的脸上露出了一脸担忧的神色。

    青年人或者并不知道,这大学会带来怎样的破坏,但他们却清楚的感觉到了寒冷,那是一种棉衣也无法抵挡的寒冷。寒风从领口的空隙鱼贯而入,犹如一只冰凉的小手,拂动着他们的后背。

    有些人面色潮红,有些人却面色铁青。从这些人的口中呼出的白色气体,在低空的位置交织,纠缠在一起,化作了一团网中的雾气。那连绵不绝的模样,看起来,好像一片低空中的海洋;当雾气翻滚的时候,你所看到的,就好像是一片又一片,细碎的浪花。

    獠城的城墙古老而坚硬,它并没有因为那久远的时间,而变得有丝毫的软弱。它始终屹立在城市的外围,拱卫着整座城市。即便因为时间的侵袭,城墙的表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甚至在石块的缝隙之间,还偷偷滋长着一些嫩绿的青苔。但毫无疑问,时间所能侵蚀的东西,仅仅是城墙的表面而已;城墙依旧高大巍峨,就好像一个奇迹。

    白色的雪花铺满的城墙的上沿,没有人理会,更没有人清扫。士兵们多在军营的军帐里,蜷缩着身子,三三俩俩的聚在墙边,背靠着帷帐,身体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他们的脸色铁青,连嘴唇也是铁青的,甚至皮肤的表面,特别是眉毛与胡须的位置,都结出了一块淡淡的冰霜。

    你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这种冰霜,薄薄的一层,却并不意味着那些轻视他们身体的寒冷,也是如此的浅薄;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只是寒气在他们身上留下的,最浅显的一点痕迹而已,更深的痕迹潜伏在他们身体的内部,透过毛孔雨血罐,影响着他们的身体。

    士兵们就像一只只受到惊吓的猫,他们的神情惶恐,手足无措,一些军官的眼神里甚至凝炼出了一种淡淡的担忧。或者他们已经想到了,最后的结果,却又如此的无可奈何。在巨大的天灾面前,人类显得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无力。

    街市上少有行人,即便偶有一两人,也是行色匆匆。他们用尽全力地踱着步子,脚底踩着厚重的积雪上,深陷下去,然后再拔起,发出滋滋的声音,他们的手,插在裤兜里,或是袖口中。即便偶然有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也是不断的相互摩挲着,而是只有这样,才能保持身体的温度。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意那雪堆的中央是否躺着一名冻死的乞丐,也不会有人在意,那些在军营中瑟瑟发抖的士兵,是否真的寒冷。獠城的居民在意的,仅仅是风雪何时会过去,温暖的阳光,何时会再次投向大地。

    那是一件遥远的事情,甚至比大海的尽头,还要遥远。当风雪席卷着獠城几乎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原来还有温暖这种东西的存在。他们忘记了六月的阳光,忘记了那温暖的光线,忘记那光线化作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肌肤的感觉。

    他们已经忘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那至于整个灵魂,都已经沉沦,陷入了这个冰天雪地的封锁之中。或者这就是世界对于人类的惩罚,无论是纯种人类,还是狐狼,其实都是一样的。老天是绝对公平的,他不会因为你显赫的家世或丰厚的身家而对你有任何的偏袒,也不会因为你是贵族,是高人一等的人,而让你感觉到温暖。

    他高高在上,这始终是公平的。

    年老的乞丐躺在破庙之中,破庙的门口累积着一圈厚厚的雪堆。

    “冬天,冬天真的来了。凛冬啊!那是多么遥远的东西。”老乞丐为闭着眼睛,口中喃喃自语。他已经失去意识,在口中的自语,不过是梦中的一些景物而已,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灵,他被完美地封锁在了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挣脱不得,甚至动弹不得。

    没有人会在意一名年老的乞丐,他看起来是那样的瘦弱,褶皱而缺乏水分的皮肤,紧贴着骨头,一些消瘦的肌肉松松垮垮的挂在骨头上,被薄薄的皮肤所包裹着。他衣衫褴褛,身上仅仅裹着一件单薄的棉衣,棉衣的下摆有些撕裂,露出了衣料内部黑色的棉花。老年乞丐的下身,套着一条单裤,薄薄的一层,还有些撕裂的痕迹,看起来就像一条条被撕裂的布条。透过布条的空隙,可以清楚的看见,裸露在外的大腿皮肉,那并非如富人或贵族们的白嫩,而是有些泛黑的,那是泥泞的污浊附着在皮肤表面而形成的黑斑,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清洗,他几乎与整块皮肤融为了一体,犹如一块巨大的胎记。

    没有人能听到年老乞丐的喃喃自语,更不会有人,看到他现在的情况。破旧的小庙周围本就鸟无人烟,更不用说在这大雪的天气里了。老人躺在厚重的稻草上,他的身上同样覆盖着一层稻草,稀稀疏疏的,并没有多么浓密。或者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的身上同样覆盖着一层浓密的稻草,但在意识模糊之后,这些稻草现在已经被他剥落了。

    他的面色潮红,倘若不是眉毛上附着的一层寒霜,你根本看不出来他有多么寒冷。他的面色并没有想像中的扭曲狰狞,反而荡漾着一种安逸与祥和,眉宇之间更是浮起了一种欢愉的神色。

    倘若光看那张布满污渍的脸,你一定不会觉得他是一名老人。原本应该纠结在脸上的皱纹,此刻已经完全的舒展开来,他眉头涣散,突出的脸颊骨,微微上提,牵动了嘴角的肌肉,露出了一个舒心的微笑。

    这个微笑就如他此刻所看到的幻境一样,一定是充斥着美好的。在幻境中他的身边一定有一团火,火光映红了他那张脸,映红了他的笑颜。他是那样的开心与舒畅,因为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忍受寒冷的侵袭;他是那样的欢愉,因为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沿街乞讨。

    他觉得所有的噩梦都将过去,生命将迎来新的开始。它会如同那些贵族老爷们一样,住着华丽的屋子;而地面上所铺着的,也不再是那些杂乱无章的稻草,而是从遥远的波斯运来的名贵的地毯,老人可能完全忽视了在地毯的细细绒毛之下,其实潜藏着无数的跳蚤,或者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需要的仅仅是一张来自波斯的地毯而已。

    老人永远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过上如此美好的生活。我穿着华丽而名贵的衣服,簇拥着火堆,脸上挂满了幸福的微笑;他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和那些贵族老爷一样,脚踩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开心的喝着波尔多的葡萄酒。他逐渐沉沦于这种生活,并且并不想争脱,哪怕他知道吗这其实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但这样的幻想,却实在太过真实了,真实到他无力去挣脱,鼓励其挣脱这美好编织而成的囚笼。

    老人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寒气透过后背渗入他的身体之内。他的身边,是杂乱无章的稻草,他的衣衫,是如此的破旧。他的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容,这绝对是罕见的。他的面色逐渐由潮红,便到了铁青,进而是苍白。

    皮肤的表面密布着厚厚的一层冰霜。他的身体逐渐僵硬,生命的气息同时也在逐渐远离这句苍老的驱壳,已经无力回天了,呼吸最终断绝,心跳,也逐渐停滞。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容,老人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这个肮脏龌蹉充斥着痛苦回忆的世界。

    在生前他不知道究竟自己是上天堂,还是入地狱,但在濒死的那一刻,他却明白,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死了都比活着更好。

    几名披着厚重棉衣的士兵,闯进的破庙。脚步声打破了破庙的临近,门口堆积在厚重的积雪,被踩得无比的凌乱,上面布满了脚印,有深有浅,有大也有小。这是一支由各个年龄阶段士兵组成的小队,又正值壮年的战士,也有青年的士兵,甚至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

    这是一只怪异的小队,要知道在狐狼帝国的军队体系中,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小队的。精锐的士兵组成精锐的团队,新兵们也有自己的团队,彼此之间并没有所谓的交集,甚至连相互之间见面寒暄的机会,也是极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