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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救室门口的长廊空荡寂静,白灯有些刺眼,亮着的红灯像针扎进谢录的眼里。

    他静静地站在灯下,愣愣地盯着那块牌子。

    脑海中浮现的是在车里,他将耳朵附在林沂州唇边,听到的气若游丝的话语。

    “其实,是你创造了我,对吧……”

    “谢谢……”

    谢录浑身颤着。

    急救车出现的时候,谢喧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大滩的血,铺在身下仿佛燃烧的火。

    裴疏年办了手续后,看到的就是谢录隐隐颤抖的身影,孑然立于门前。

    他微抿起唇,放缓了脚步靠近,最终坐到谢录身侧的长椅上。

    “谢录。”裴疏年抬起眼,声音艰涩,“会没事的。”

    谢录置若罔闻,依旧愣愣地站着。

    他一身浅色的衣服上染着一片一片的猩红,可见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干净的,简直像个血人。

    裴疏年忽然看到了他的手。

    他猛地把人拽拉到身边坐下,旋即掰开他的掌心,看着那从虎口起,横亘掌心的伤口,裂开露出了模糊的血肉。

    “你怎么不说。”声音由责怪逐渐柔淡成叹息,“笨死了啊。”

    笨成这样,他怎么放心让人走呢。

    裴疏年眸光闪动一瞬。

    指尖探向谢录眼尾的一滩污迹,搭在那颗沐浴血中的红痣,轻轻擦掉多余的血。

    谢录僵硬地看向他:“我应该去…自首。”

    裴疏年一时语塞。

    在听到这句话前,他并不能完全理解谢录的慌乱和惊恐来自何处。

    毕竟他们于谢录这个作者而言,只是纸片人,漫画角色而已。

    所以,谢录——真的把他们当做人来看。

    裴疏年倏地舒展开眉头,说:“是呢。”

    手捧着谢录的脸,他语气很认真诚恳:“如果真的坐牢了,什么感觉。”

    谢录脸色一瞬间变得很迷茫。

    “解脱,还是难过。”

    “那我陪你行不行。”

    “不行。”谢录矢口否决。

    “谢录啊。”裴疏年啧了一声,“你真的挺不精明的。”

    否则也不能在漫画里挖那么多的坑不填了。

    谢录脑袋像团浆糊,他反应了很一会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扣上“傻”的评价,不禁蹭地站起来,怒从中来:

    “裴疏年!我没和你玩笑!我杀人了……”

    说着说着,他的语调陡然变凉:“我是个杀人犯。”

    裴疏年语气很轻:“只是不想让你太有压力。因为……”

    因为所有的事,要让谢录一个人来承担了。

    空气凝滞着,甚至连呼吸都很清晰。

    谢录哽着声音:“是我没照顾好林沂州,和院长妈妈。也是我错手杀了……”

    裴疏年闷出一声苦笑。

    “如果要说是谁的错。那应当是我的。这些都是我的计划引起的……”

    “是我让沂州伪装成宋穆,监视谢喧;是我瞒着你,暗中穿回现实调查;是我没能制止这一切的发生,是我固执地想引出幕后黑手……”

    “不……”

    谢录想出口制止,却一时被这些信息砸的晕头转向,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那个“l”,就是林沂州。而那次带他去心理咨询的,也是林沂州。

    所以当初林沂州离开,只是一个幌子,把人剔除这场死局的幌子。

    裴疏年沉默良久,忽然站起身,手臂轻轻环扣住谢录的肩膀。

    “你也让我抱一抱吧。”

    谢录没有拒绝。

    那张脸很凉,贴着他的侧脸,把耳朵都洇得寒冷。慢慢地,他感受到一丝温热,一颗颗,一滴滴,打湿耳尖,散着丝丝缕缕的温。

    是眼泪。

    “不怪你。”谢录呼吸须臾,放轻声音,“是我自己这么做的。”

    裴疏年的声音闷却软,尾调夹杂着淡淡的柔,“别再自责了,好么。把这些事,尽快忘掉吧。”

    说只是一句话,可做呢。

    谢录垂着眼。

    “谢录。”裴疏年又将下颚卡进他的颈窝,像上次谢录抱他那样,“帮我个忙呗。”

    “你说。”

    “我愿意了。”

    谢录反问:“什么?”

    他的心尖在突突地跳,仿佛预料到什么不好的事。

    “归零。”裴疏年眷恋地将独属于谢录的气味纳入感官,想永远铭记,“像你曾对我说的。只要我愿意,抹掉我的记忆,回到最初的故事线,我还是那个功成名就的影帝裴疏年。”

    那个不曾拥有过谢录的裴疏年。

    谢录喉口一哽,呼吸像吞刀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忽然一烫,有一股奇怪的情绪在心窝横冲直撞,一片狼藉和鲜血淋漓。

    “什么。”

    那声音沉哑得几乎吐不出来似的。

    “唔…”裴疏年挤出一声笑,“抹掉我的记忆,一切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