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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杳杳望着眼前涕泪横流的妇人,回忆起自己通过梦境预知到的“天命”。

    天意难违,凡人逃不掉命中注定的轮回。

    就像她这些日子亲眼瞧过的、亦或是亲耳听过的故事,不过早被命格簿子上冰冷的寥寥数言所注定。

    她觉得自己脸上的神色应当是漠然的,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好,我随你去看看。”

    玉娘脸上露出喜意,原本暗沉无光的眸子也亮了起来,像是燃着充满希望的灼灼火焰。

    杳杳面上却有了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不忍。

    她随着对方来到一处宅邸。

    玉娘手上拎着大大小小的药包,其中一个被包裹得格外仔细。

    进了门,她本要将药包尽数交给迎上来的仆妇,想了想,还是拎出特别的那一个。

    她面上带着些难以启齿,却还是下了决心,要在眼前这位她认定是有些神通的少女面前坦诚明白。

    “姑娘,不瞒您说,之前有位游医给我出了个偏方,说是寻上一点死人的骨灰,熬进药里,能瞒住勾魂锁命的鬼差。”

    杳杳闻言,不解地皱上了眉。

    玉娘见她如此神色,连忙道:“是否这个法子也不妥当?那我便不照做了,只请姑娘帮我家琼郎看看。”

    她将那只小药包递给仆妇,差使他们将东西扔出去。

    杳杳张了张口,一句话却是留在了心中,并未言明——

    不论是什么偏方,或是找来灵丹妙药,也改不了男人走到尽头的命数。

    屋内。

    门窗紧紧闭着,将本就渐渐黯淡的天光又隔绝了大半。

    榻上躺着一名中年男子,在初秋仍旧微热的天候里,他身上却盖着厚厚的棉被。

    病来得又快又急,短短数日,男子就成了如今这样一副油尽灯枯之兆,面容枯瘦可怖,眼窝也深深凹陷,眼下带着青紫,此时人已几乎陷入昏迷。

    玉娘瞧着男人这副模样,原本堪堪止住的泪又滚滚落下。

    这病来得急,她请遍了这城里的名医,用尽了法子,却只能一点点看着自己的丈夫越病越重,眼瞅着就要应验当日这位算命的姑娘所说的话语。

    她将哀求的目光投向杳杳。

    杳杳接收到她的无声恳求,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到病榻上的男人身上。

    她不会看病,却能看到凡人无法想象的东西。

    而眼前男人的境况,随便换个神仙或是精怪来看,都知道,他身上已没有多少生气,不日魂魄就将留不住,转而离体投入轮回。

    杳杳只摇了摇头,她改不了凡人的命数,也不想改。

    玉娘脸上就带上了凄惶之色。

    “天命难违,夫人,请您节哀。”

    眼前的男人气息愈发弱了,玉娘再顾不上别的,只扑至榻前。

    “琼郎。”

    她哀哀唤道,一双哭了三日的眼睛通红,里头泪水再度滚滚而下。

    他们是良琼配美玉,她一直坚信他们应当是和和美美顺遂一生的命运,谁知天意如此弄人,竟写下这般造化。

    榻上原本陷入昏迷的男人闻声,却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他勉力伸手,拢了拢妇人散乱的发,又转而停留在她的面庞上,气息微弱地翕动着嘴唇,说了些什么。

    那声音轻微得几乎不可闻。

    杳杳耳力好,听到他说:“玉娘,别哭,别为我哭。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等不到明年春日与你同下江南,是我不好。你,你忘了我——好好活下去,去江南,去山水的那一头,去过好好的日子。”

    这是他急病以来,说得最流畅的一段话,也是临终的诀别之言。

    玉娘早已泣不成声,闻言却生生止住了抽噎,只余噙不住的泪水在眼眶中打了个转,缓缓滚落,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

    杳杳突然觉得有些乏,也不想再去看妇人今后的命运如何。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屋子。

    无人的廊下,她轻轻一转衣袖,身形就消失不见,只余一片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