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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简文帝司马昱这个痴情又煽情的悲伤爱情故事,我却是满肚子的狐疑,虽然一时半会儿说不出狐疑的地方在哪,反正就是觉得有些离谱。这司马昱真会是我亲爹?历史上的他貌似没有什么多大的出息,也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八卦留下,否则怎么一点都不出名呢?再联想起后来册封时所见到的那一帮司马家宗亲贵族的长相,我更加怀疑司马昱怎能生出我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儿来。其实我并不是一副标准的鲜卑人长相,若说是汉人会有人信,若说是鲜卑人也会有人信,难道真是混血儿?

    再说这个司马润,他刚才几乎就是自己亲口承认了发家的起源。什么相貌堂堂、气宇不凡又痴情一片的翩翩公子找他帮忙,他大为感动,几番撮合终于助其赢得美人心……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其实潜台词就是,他帮先帝司马昱泡美眉,先帝得手了,龙颜大悦才他才得以混进朝堂的。不过,这当中若是有什么内情,恐怕也只有他知道。宇文锦兰真的曾经和司马昱相恋一场却因为太后的插手一怒之下与他分手?并怀着他的骨肉另嫁他人?很俗的剧情啊,而宇文锦兰生下我后没多久为什么就与段起延双双亡故了?不过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此刻并不是我所关心的,所有的当事人,除了他司马润,男女主角、配角们都死了,连真真正正这副身体的主人段楚楚也在七岁那年死于大风后被我借尸还魂,再纠缠又有什么意义?还是等以后闲来无事的时候再打探吧,现在对我来说重要的事,需要做的事太多了。

    王嘉本就是有名的活神仙,他救了我之后将我交给司马润,说我与他有渊源,司马润能见到活神仙本就诚惶诚恐,又见到我脖子上的血玉,再看我面容样貌与当年的宇文锦兰一般无二,便在心里笃定了这事,加上活神仙向他开口,所以更是不遗余力地帮我。

    反正不管我如何拒绝,如何的不承认,但他是皇帝的近臣,他想做的事情自然有办法做到。我终于被他交给小皇帝,说是先帝遗落于民间的公主,也就是小皇帝的皇姐。小皇帝如他一般作派,抱着我就是一阵痛哭,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得哽咽着说终于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先帝有知亦可含笑九泉了。

    我不敢当他的面否认,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于是,我被小皇帝封为安和公主,说是代先帝收的义女,也就是皇帝认的干姐姐,就这样住进了皇宫。

    册封礼成之后,小皇帝与司马润又是一阵抱头痛哭,实在让我扛不住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假?他们天天这么演戏到底累不累啊?

    对于这位小皇帝司马曜我了解的不深,小小年纪却演技高明应当不是泛泛之辈。不过他在历史上很有名啊,中国历史上死的最窝囊的皇帝!因为酒后戏言,被宠妃张贵人一气之下命宫女用被子闷死,死时才三十五岁,我可怜的皇弟……

    貌似他还打赢过淝水之战,中国史上相当牛叉的以少胜多的奇迹……等等,淝水之战!淝水之战战胜的不就是苻坚吗?淝水之战后没两年苻坚就死了……

    天!我怎么竟然到现在才想起来?要不是因为八卦那个司马曜,我是不是要等到淝水之战发生过后才能想起来?这是什么脑子啊,里面装的全是糨糊吗?直接领导淝水之战的是丞相谢安,现在这个谢安在哪里?

    成为安和公主之后的没过几天,我就立刻召司马润入宫,问他谢安现在在干嘛,他却一脸狐疑地问我谢安是谁?难道我记错了?不可能啊,那么有名的淝水之战的领导者,历史书上白纸黑字写着,我没记错啊,难道此时谢安还没有被提拔上来?

    面对司马润一脸探究的神情,我只得说是王嘉跟我提过,说谢安是个才子,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提拔提拔他,司马润直言视情况而定。

    如果要直接跟他们说打败苻坚,他们肯定认为是一个不可能的神话吧,因为苻坚的前半生太过辉煌了,从他诛杀暴君堂兄苻生取而代之以后,文治上宽厚施政,兴办文教,休养民力,武功上也几乎没打过败仗,在这五胡十六国的血腥战乱时代,是数百万民众的救星,不可多得的圣君,甚至在一向自栩于天朝上国的汉人眼里,苻坚也是个多么牛叉的人物和君王啊!打败他?似乎没人敢想。

    反正我知之甚少,暂时也不去瞎搀和了,防止越搀和越一团糟。就像以前对苻晖一样,如果我没有一时冲动去招惹他的话,后来也不会被苻睿所杀,如果没有被苻睿所杀,那么慕容冲出来以后我们现在不就可以在一起了吗?可现在不但天各一方,还白白误了苻晖的一生……

    心酸的我又忍不住掉下泪来,我是从王嘉和司马润口中知道我“死”之后的事的,我一直以为听到了苻晖的惨状我会开心、会高兴,可我一点儿也没有,相反我很伤心、很难过,日夜受着良心的谴责和折磨……

    既然司马润不知道谢安是何许人也,我便让他帮我搜集慕容冲的消息,反正他了解当初我是因为复杂的感情纠纷而“死”的,在纠纷里从未正式出场却稳坐第一男主角之位的就是慕容冲。

    半年以来,我得知他过的尽是些不人不鬼的日子,肚里的肠子早就痛断了几根了,可这会听说他竟然会带人去狩猎了,心里真是喜忧掺半。喜的是这也许就是他终于开始振作的前兆,忧的却是连我都能探到的消息苻坚会不知道吗?苻坚会不警觉吗?说起苻坚,尽管再恨他,却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真的很大度,他将慕容凤派去洛阳做长史,慕容冲做了平阳太守以后,慕容泓也被派去北地做长史,都是练兵的权,长安城里还有慕容暐为尚书,慕容垂为京兆尹,他都能用的放心,毫不起疑,这等度量也真是世间难寻了。

    也许,也许司马润说的对,人纵然再过伤心,也总有清醒伤愈的一天,慕容冲尚且年幼,伤疤好的快点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愿苻坚也会这样认为,认为他只是放下了一个女人而已……

    在搜集慕容冲消息的的同时,我也让司马润帮我到处试着寻访王嘉的踪迹,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难找,果不其然,根本查不到他的任何形踪。而且我曾经问过杨定,是王嘉在仇池云游时听说了他寻访名医要为我治眼才主动去找的他。当然,也许他之前就准备去见一见我了,这正好是个契机而已。

    看来,除非王嘉他想见你,否则你是找不到他的。我答应过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请他现身,可我实在是憋不住了。这司马润硬是把我拉上了公主的位子,他到底在心里谋划的是什么?虽然王嘉说他不会害我,可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我不信他心里没打着一把小算盘。如今世道这么乱,公主的命运也好不到哪去,我将来不是被送去和亲估计也会成为司马润仕途上的棋子。他因为找回了先帝遗落于民间的骨血,而被小皇帝又是一番加官进爵,他在我身上还没投资什么便已收到回报了,能舍得放我走吗?哪怕我以欺君之罪恐吓他向皇帝隐瞒了我不堪回首的“风liu史”,又以王嘉之名求他助我,他仍不愿放我走的吧,看来我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因为日子过的郁闷,思虑过重,情绪低落,心情不好,再加上伤愈仅半年的时间,而王嘉也说过我的心脉脾肺这些年来早已被自己糟蹋的够呛了,所以我的健康状况更是每况愈下,大病没有小病一身。其实从邺城迁往长安,慕容冲进宫以后我便是常年亚健康,一日也没康健过,现在更是自己有意的糟蹋自己,不按时吃饭,乱配一些性相克的膳食,故意淋雨、不添衣服受凉,半夜蹬被子发烧,用冷水洗澡,胡乱服药,还熏一些可以使人产生幻觉慢性中毒的迷魂香……

    又是半年下来,我终于病到不省人事,奄奄一息。一切的一切,我都是为了这个所谓“万不得已”的时刻。我知道,我很赖皮,可我都是为了心上那时时刻刻、日日夜夜思念的人,我没有办法,我无法再承受了。时间不仅不能淡化我对他的思念,反而让那股思念将我彻底吞肉噬骨,我太想太想他了。

    等那些太医退了下去以后,又在奉小皇帝监药之命的宫女、太监的注视下勉强喝了几口药,我便躺在床上闭目休息,挥手让他们都退了出去。

    我握着脖子上的血玉,虚弱地唤道:“请王道长快快现身,请王道长快快现身,请王道长快快现身……”血玉似乎慢慢变的有些发热,但王嘉并没有出现,他不是说唤他三声就可以的吗?我都唤了快三十声了,他怎么没来?难道他是骗我的吗?我不禁淌下了伤心痛苦的泪水,我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他都不能出来见我、帮我、救我一把吗?

    泪水湿透了暖枕,我终于恍惚听到了一声叹息,叹息之后那声音幽怨道:“丫头,你不听话……”“道长,道长,是你吗?”我睁开眼睛泪流满面地呼唤着:“我知道我不听话,我知道我不乖,可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你当真那么想离开?想去他身边?”依然没有王嘉仙风道骨的清影,只有飘渺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

    “是的,道长,我无时无刻不想离开,我无时无刻不想去到他身边,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求你了,帮帮我……”我痛苦得哀求,我甚至硬撑着病弱的身躯从被子中翻身起来跪到地上,抬眼望着空气,想要捕捉到王嘉的一丝掠影。

    王嘉的声音遥远而绵长,他轻轻叹息着,幽幽道:“留在建康,留在皇宫,你会安宁、平稳地等到和他相见的那一天。离开这里去平阳,也许……也许你会更痛苦,要承受得更多……”

    “我不怕,我不怕!”一听有希望,我立刻用力地摇摇头,微笑着流泪,坚定道:“什么苦我都不怕,什么苦我都能咽下,只要让我见到他,只要让我和他在一块,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不要后悔……”王嘉再次迟疑地劝着我。

    “绝不后悔!”我肯定地告诉他,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四年了,我整整四年没有见过他了,如果有翅膀,我会立刻毫不停歇拼了命地飞到他身旁,哪怕飞到的下一秒便是灭亡。

    “好吧……”王嘉似是万般无奈的一声叹息,勉力道:“我让义宗候帮你……”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我跪在地上用力地磕起头来,脑门磕的发青,含着眼泪激动道:“道长的大恩大德,楚楚没齿难忘,来生愿为牛为马,结草衔环相报!”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从地上搀了起来,我知道那是王嘉,他生我气,我那么不听他的话,可他还是决定帮我了,虽然他都不让我见他。

    “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记住自己下过的决心,以后,再苦再难,都要撑下去,不能退缩,知道吗?”王嘉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泪流满面,点点头,微笑着哽咽“知道,我会的,谢谢道长。”

    王嘉轻“嗯”了一声,接着道:“丫头这次要听话了,不可以再赖皮了,知道吗?”

    “知道……”我有些泣不成声,谢谢你,王嘉。这次以后,我不会再耍赖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再求你现身了。

    “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你们的。也许丫头你说的对,我不能那么小气,欠一个恩情还一个恩情,此后便两不相欠,形同陌路,再不相干,太过吝啬了,呵呵,你好好保重……”

    王嘉的声音越飘越远,最后消失不见,我痴痴凝望着上空,什么都没有,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只有脸上尚未干涸的泪水告诉我他真的来过,我真的感动过,王嘉,谢谢你……

    公元374年,宁康二年十二月,也许是处于丞相王猛或者苻氏重臣的授意,天下谣言四起,说鲜卑人图谋复国。甚至有人闯入明光殿大呼:“甲申乙酉,鱼羊(鱼羊即为鲜卑的鲜字)食人,悲哉无复遗!”秘书监朱肜、秘书侍郎略阳赵整等乘机请苻坚诛杀诸鲜卑人,但苻坚坚决不听。

    因为慕容冲又回来了。

    朝野上下,奏请尽诛慕容氏的呼声排山倒海,慕容暐急信叫慕容冲返回长安,亲自与苻坚“叙旧”,请苻坚放过慕容一族,慕容一族乃忠臣良将,绝无异心。为了怕慕容冲不来,慕容暐还苦口婆心,字字血泪地说他在长安过的非人的日子,慕容冲一走,慕容滟整个是一点用处摊不上,没有任何指望的。

    收到慕容暐的信后,慕容冲看完便毫无一丝表情地将信撕碎扔了,那地方,他此生再不愿踏进一步,若进,便要用漫天血光来为他铺路!

    慕容冲睡觉没有关窗的习惯,清冷的月亮挥洒进来,照射着他颀长清癯的身骨,为周身镀上了一层光晕,仿若月下仙人般,如梦似幻。

    迷朦中,他好像看到一片竹林,一望无际,青翠碧绿,围绕着宏伟磅礴的阿房城。四周不住传来飘渺的歌谣“凤皇凤皇止阿房……”“阿房城内仙人现……”“那是个玉人啊……”“那是个仙人啊……”“那是秦王的传酒炙慕容冲……”“那是凤凰……”“那是凤中之皇……”“凤皇凤皇止阿房……”

    不!苻贼的阿房城,苻贼植桐竹数十万株以待凤皇的阿房城!慕容冲头痛欲裂,不要,他不要来这个地方,他不要来这里,“啊——”慕容冲仰天长啸一声,双手紧紧捂住太阳穴,在竹林中疾步地奔跑。

    跑出很远以后,周围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他仿佛进入了一个瑶池仙境般,四周云雾缭绕,莹光闪闪。“凤皇,凤皇,是你吗?你来看我了吗?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太久太久了……”一个清灵悦耳的声音响起。“谁?”慕容冲抬起头来四处环顾。“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是我呀,我等你很多很多年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清灵的声音有些激动,有些欣喜,有些委屈。

    慕容冲缓缓走到一株娇嫩的桃树面前,伸手抚上那千娇百媚的妩媚花枝,轻道:“是你吗?”“是我呀!”桃花盈盈地笑了,笑的花枝乱颤“是我,你终于来了,你怎么才来?”

    “你说,你等我很多很多年了?”

    “是的,我等你很多很多年了……”

    “为什么等我?”

    “因为……”桃花俏皮地笑了“你不想让我等你吗?”

    “你,会一直等着我吗?”

    “我会一直等着你,永远等着你……”

    慕容冲的心猛然地颤动起来,刹那湿了眼眶,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委屈地响起“怎么?你不要我等你了吗?”

    “不!你等我,你再等等我,一定要等我!”

    “可你都没能找到我,要不是我叫住了你,你根本就看不见我,是我太小了,是我太丑了,对不对?”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我生你气了,这次换你来找我,好不好?”

    “你要去哪?”

    “不告诉你,呵呵……”

    “不——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慕容冲浑身是汗得惊醒,口中不住嘶喊着“不要走——不要走——”

    烟玉听到喊声急忙跑了进来,若是平常她根本不敢在太守大人就寝之时踏进这间房门半步,但此刻太守大人房内竟有恐惧而又渴望的叫喊声传来,谁都知道太守大人早在四年前就失声了,那么发出声音的是谁?她不得不进来看看。

    “太守大人!”烟玉惊恐万分地进了屋子,小心叫了声,却见屋内除了慕容冲并无他人,慕容冲额上全是汗珠,胸前领口大开,胸膛随着心脏的跳动而剧烈起伏,那起伏的轮廓是世间最美的线条,让人魂迷魄惑,慕容冲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苍白绝美的面容上,神情慌张而又惆怅。

    烟玉就这么呆呆地看傻了,楞了好一会儿,直到慕容冲察觉到她的目光厌恶地皱眉,她方才垂下头去紧张道:“大守大人,奴婢为您打盆水来洗脸。”太守大人不会说话,烟玉说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看着他,慕容冲却微闭双目无力地挥了挥手,烟玉当即便如获大赦般逃了出去。

    逃出屋子后的烟玉面颊绯红似充血一般,心头的小鹿“咚咚”乱撞,她刚刚看到大守大人胸前的皮肤了,比锦锻还要细腻,比玉石还要温润,比初雪还要白皙。想不到太守大人清瘦颀长的身材之下竟然有着这样一副宽阔的胸膛,那胸膛的起伏告示着他还拥有巨大的力量。天底下怎么会有人生的这么好看?大守大人根本美的不像真人,一双眼睛就像是天上的繁星,不,就连天上的繁星也会黯然失色。美成这样,完全模糊了男人和女人的界限,怪不得,怪不得天王陛下会……

    他有着让男人和女人都不顾一切爱上他的无穷魔力,而他爱的……烟玉摇了摇头,楚楚姑娘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竟然能得到太守大人的心,便是死了也值了。可她偏偏跟那么多的男人纠缠不清,太守大人真是不值……

    慕容冲回想着方才梦中的一切,那是什么意思?是老天给他的召示吗?是老天让他回长安吗?是不是回到了长安,就能找到她?就能见到她?长安,长安……

    黄土扬尘,马卷长嘶,平阳至长安的官道上飞来一骑,白衣白马,迎风呼啸一闪而过,身后数十里处才远远看见跟着几骑尾随疾奔。

    是夜,慕容停马不前,驻在阿房。

    天又下雪了,他清楚地记得四年前那个飘雪的日子,仅仅虚岁十二的他,国破家亡,与族人一同被迫迁往长安,也正是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夜晚,他闯入皇帝哥哥的围帐,质问他为什么要将皇姐献于苻贼。可没过多久,自己竟然也惨遭同样的命运……

    当初是为了家国,为了族人,如今又是为了家国,为了族人,我何时才能为自己?皇姐,你怎么样了?我走之后,苻贼有没有为难于你?有没有ling辱于你?

    风雪中,他走在一眼望不头的阿房,周围尽是苻贼闻“凤皇凤皇止阿房”的民谣为他遍植的数十万株桐竹,于阿房之城以待。

    十万梧桐,我看都不看一眼,这茂密的竹林中,可有那扣我心弦的一株桃花?梦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她在哪?她在哪?

    四年了,我整整四年没有见过她了,她生我气了。可是,楚楚,你知道吗?唯有不见你,才能保你周全,唯有对你不闻不问,才是真的爱你护你。可就因为这样,我竟与你生生错过,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吗?是谁将我们害成这样?我慕容冲乃大燕中王山、大司马,堂堂男儿郎却得以脂粉之态承侍氐贼,此等洗刷不尽之屈辱、此等不共戴天之耻仇,此生不报,誓不为人!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没有桃花?为什么没有桃花?你在哪里?楚楚,你在哪里?

    这片竹林,总有一天,我会用血光来帮你换个颜色,数十万被鲜血染红的桐竹,一定很美很美……

    第二日一早,慕容冲进了长安城。

    他并没有向苻坚求过什么,但苻坚却大喜过望,甚至眼角有泪泛下,誓言般地向他承诺“孤,绝不伤你慕容氏族一根毛发!”

    慕容冲笑了“谢陛下恩典。”

    尽管他的声音因为常年没有开口说话而有些嘶哑暗晦,但依然牢牢地牵动着帝王的心。凤皇啊凤皇,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是你原谅我了吗?我终于看到你笑了,你终于对我笑了吗?原来,当初我错了,现在你才是快活的吗?此刻,我究竟是离你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了?

    苻坚一如四年前般,再次在宫里设宴款待慕容族人,为慕容冲接风洗尘。他这些年来,从未这般高兴过,从未这般快活过,他的凤皇会说话了,他的凤皇会笑了,尽管,只有那么淡淡的一抹,尽管,只有那么唯一的一次,但那笑容天上地下再没有什么可以与之比拟,什么是倾国倾城?便是汉武李夫人在世,又哪里能及的上凤皇的万一?此刻,只要他开口跟我说一句,他对我也有情意,便是这江山,我都能拱手相让,只为讨他再度欢颜,微微一笑。可他,不会,他不会……

    廷宴结束后,趁着无边的月色,慕容暐让慕容冲扶着有些微醉的苻坚回宫。苻坚潮红着脸,抚上了慕容冲宽阔的肩膀,他已比自己高出近一头了,他甚至只能仰望着他,慕容滟瞧见苻坚那样忘情的看着慕容冲,急忙搀上苻坚,面上闪过一丝慌张却又佯装镇定微笑着对慕容冲道:“凤皇你快回去吧。”

    “微臣告退。”慕容冲施了一礼,胸口挨过一阵心酸,皇姐,凤皇走了。他微微一笑,转过身去,缓缓步出皇宫。

    苻坚望着慕容冲高大瑰玮的身影渐渐远去,痴痴道:“凤皇儿长大了……该娶亲了吧……”

    慕容滟顿时如释重负,竟险些没搀住苻坚,让苻坚的身子有些跌落,急忙含着眼泪笑道:“妾身该死,妾身该死……”

    远去的慕容冲听到这话,悬在心间的巨石终于落地。

    过了几天,苻坚并没有放慕容冲回平阳,却时常让他入宫陪伴慕容滟,而慕容滟的身旁,总是会多出那么几个苻氏宗亲贵女。

    这样的场合,他一惯不愿多呆,几句话后便辞别了慕容滟淡淡而去。

    这一日离去之时却在路上看到苻坚的云母车,窗帘掀起,里面竟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是段元妃!

    慕容垂在发妻大段氏死后,便娶了这位小姨子,后来被可足浑太后迫害分开,另娶了长安君小可足浑,但后来偷跑投奔苻坚时带的却是这位小姨子段元妃。而他娶了数十个段家女的事是后话,自然另当别论了。

    段元妃似乎也看到了慕容冲,她顿时一脸惊慌,匆匆放下了窗帘。

    没过几日,长安城又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冠军将军、宾都侯外加京兆尹慕容垂之妻段氏与天王关系暧mei,深得宠幸。

    一切都源于一次苻坚和段元妃同乘一车在*游玩,秘书侍郎赵整看不下去了,跑到边上放声高歌:“不见雀来入燕室,但见浮云蔽白日。”苻坚听到后脸色一变,向赵整道歉,同时让段元妃下了车。但事情还是很快在长安城里传到人尽皆知。

    慕容冲在的前几年,与慕容滟“姊弟专宠,宫人莫进”垄断了整个大秦的后宫,慕容冲走后,苻坚醉生梦死地寻欢作乐。他害怕看到慕容滟,看到慕容滟就等于提醒他失去了慕容冲,他不愿承受那种痛苦。

    如今慕容冲刚一返回,苻坚只听了张整一句歌谣便放段元妃离去,心里的暗潮汹涌,竟是从来都未曾平静下来过,那个少年,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地位。早在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便在他的心里深深扎下了根,与血肉同脉,永远也不可能拔去。

    一直拖到过了年,司马润才以安和公主凤体久违,不宜宫中深养为由,奏请小皇帝将安和公主移至宫外清宁之地疗养。至此,我与凤皇已经分开五年了,我五年都没有见过他了。

    至于去哪个地方疗养,司马润倒是跟我商量了一下,初步圈定了几座古刹附近供我选择。

    本来东晋的领土也就没多少可供我选择的,早在公元357年,前燕皇帝慕容儁迁都邺城。此时的前燕国富民强,检括人口,欲使步卒满一百五十万,以攻灭东晋和前秦。而前秦、东晋惧怕前燕,纷纷去帝号,以避锋芒。东晋司马氏皇帝,去帝号,称王,自称“大岛夷国”,前秦苻坚去帝号,号称“大秦天王”。然而,公元360年,慕容儁壮志未酬便驾崩了,留下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慕容暐继承皇位。但事实上,公元357年,前燕已经基本完成中国形式上的统一。虽有桓温发动三次北伐,一度收复山东及河南地区,也都后败于前燕而止。如今前燕灭,天下大半江山都是苻坚的地盘,东晋还不如偏安一隅的南宋,仅凭借着长江天险,守着长江以南的大片区域,苟安一方。

    如此一来我就只能在江南挑地方,一个是镇江金山泽心寺(唐朝时改为金山寺,也称江天寺),东晋所建的;第二个是杭州灵隐寺,相传为东晋咸和三年印度高僧慧理创建,不过这个时候杭州称吴兴郡,属扬州;第三个还是在杭州,永明禅院,吴越国钱弘俶为高僧永明禅师而建(南宋时改称净慈寺)。

    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灵隐寺,本来金山寺也不错,还有白娘子与法海斗法于此水漫金山的传说,不过这时候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个故事。而灵隐寺,据说当时印度僧人慧理来到杭州,看到这里山峰奇秀,认为是“仙灵所隐”,所以就在这里建寺,取名“灵隐”。如此想来,这灵隐寺附近应该是风景奇美的。

    以我前世四爷党的出身,我还知道当年康熙南巡时,登灵隐寺后的北高峰顶揽胜后,即兴为灵隐寺题匾,灵字繁体为上面一雨字,中间横排三个口字,最下面一个巫字,他欢喜之余,把上面的雨字写得太大,差点就下不了台。不过康熙突然想起在北高峰上时看到山下云林漠漠,整座寺宇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晨雾之中,有云有林,显得十分幽静,于是灵机一动,顺势在雨字下加一云字,赐灵隐寺名为“云林禅寺”。后世现在天王殿前的那块“云林禅寺”四字巨匾,就是当年康熙皇帝的御笔。

    好家伙,他千古一帝一个不小心,就把人家叫了一千多年的“灵隐寺”给改了“云林禅寺”,当时我还笑过他康熙老人家,现在倒有机会去亲眼见识一番了。

    不过,其实也不是我去见识,而是我的替身去见识。司马润听了活神仙的指点自然是要助我潜逃平阳的,而去清宁之地疗养,顺便为晋室、为皇帝祈福的那个安和公主不过是我的替身。司马润要找个人易容成我的样子并不难,因为我本来就跟皇室那帮人接触不多,就算和他司马润最熟,他还是个同谋。而且,只要我的身子一直不好,也就一直不用回宫,等几年后实在撑不下去“死了”,这件事情也就可以了结了。

    司马润仍然享有他的高官厚禄,他找回公主本就是大功一件,公主身体不好病死又不能怪到他的头上,如果他怕担责任,叫那假公主一直病下去撑着不死不就完了吗。反正善后都是他的事,我不想多操心,我只要好生保着我的小命去见凤皇就好了。

    护送公主出宫的鸾驾起行,我也被司马润安排上了一辆马车,由建康往平阳易服而去。

    离宫之前的日子,我曾经让宫中主管先帝遗物的太监找来我娘的画像,宇文锦兰果然长的就和我前世在影楼拍的古装艺术照一模一样,只是眉眼更显风情妩媚,明艳红装,虽只是一幅静止的画像,却端的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我让宫中的画师帮我临摹了一幅,说是要带到宫外以慰思母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