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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父母在楼上商讨家庭大计时,文婧满脑子却是度化众生的使命。现在,她的贪欲也从惦记花生豆糕扩大升华到做佛菩萨了。

    她对佛菩萨的最初概念来自于外婆偷偷膜拜的木雕观音像,以及《西游记》小人书里的如来佛。她本以为佛菩萨就是一帮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神话人物,但经过这次祭祖奇遇,她才意识到佛菩萨原来不过是一种慈悲众生,智力超拔,非同寻常的人,是一种有能力保护好人,惩处坏人,救济穷人的人;而自己今生只要通过修持佛法,就有可能成为这样的大写之人,这使她的内心感到振奋不已。

    “怪不得我从小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获悉一个巨大秘密却无人分享,这种异类感、孤独感像一圈圈涟漪在文婧的心湖中不断扩大。因为像翠英大姐那样的人连她可以看见鬼都表示怀疑,更不会相信她是一位乘愿再来的候补菩萨了。

    “如果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人家,人家肯定会把我当作疯子,要么以为我是小孩子在说梦话……即使我把这个秘密告诉妈妈,她也未必相信,因为她对佛菩萨的信仰度也仅限于临时抱佛脚。万一她跟爸爸说这事,爸爸又要把佛法当作封建迷信而加以痛斥一番,岂不是又要造谤佛的口业了?”

    经过一番权衡后,文婧决定将这个秘密深藏于心,跟谁也不露一丝口风,直至将来遇到点化她的高人或气味相投的同道中人,再透露自己的来历不迟。

    “可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二伯伯,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我非得上山才能见到他吗?”文婧就这样托着腮帮子,眨巴着乌黑的眸子,一边用铅笔敲着本子,一边苦苦地琢磨着……

    是夜,文婧跟父母去塘枫大队书记家赴宴回来后,眼皮子如粘住般地感到疲乏困倦,仿佛一下子被抽掉了很多血。于是,她等不到九点就上床睡觉了;临睡前,她有心等文元韬入梦来,以解心中的诸多困惑。

    然而,一连几夜都没有动静,文元韬仿佛已忘了和侄女“找机会再聊”的约定。不过想起二伯伯叮嘱自己“耐心等待”,文婧决定放松心情,顺其自然,该干嘛还是干嘛,不再刻意期盼和等待什么了。

    初五那天,文远方夫妇的日程安排是去文丽英家也就是文武威的胞姐家作客,这是文丽英年前来娘家时预约好的。

    文丽英年纪和诸玉良相仿,比弟弟武威大三四岁的样子。因为家庭出身复杂,她高中一毕业后就嫁到了一个距塘枫村十来里路的更偏僻的小山村,而且丈夫是个比她大七八岁的老实农民。

    文丽英夫妇育有一儿一女。她丈夫蒋有信虽没啥文化,但待妻儿及岳母一家甚是厚道良善,一家四口的小日子过得倒也苦中有甜。逢年过节,夫妇俩总不忘挑着满满一担辛苦所获,来塘枫村探视始终生活在黑白电影里的亲人们,以绵薄之力尽着为女为婿的孝道。

    (二)

    初五那天吃过早饭,文婧穿戴整齐准备跟大人们去蒋村堂姐家作客。临走前,她突感肚子叽里咕噜地响,便急不可耐地往茅厕里跑;屙过不久肚子又响了,第二回没再忍住,不幸将一小滩黄水屙在了裤子里……

    “怎么又闹肚子了?一定是晚上蹬被子了!”诸玉良一边帮女儿换内裤,一边埋怨道。

    原来文婧来塘枫祖母家这几天,晚上都是跟大伯母睡的,因为爸妈睡的那张祖传雕花木床太窄小,容不下三个人。

    周嘉宏白天忙得屁颠屁颠,到了晚上,因为楼下的婆婆有元绍在陪夜,她乐得往死里睡个整觉,并将呼噜打得震天响,以便第二天可以像一只上紧发条的闹钟那样继续马不停蹄地干活。所以,文婧晚上有没有蹬被子伸胳膊,她是完全不知道的。

    “我不想去蒋村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只想躺在床上。”文婧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家见状,觉得让她清清肠胃好好休息一天也好,就把她丢在家里让周嘉宏照料。

    于是,文武威带着父亲、叔叔、婶婶一行四人步行十来里山路,在午饭前赶到了蒋村不提。

    那天中午,文婧就着榨菜和雪菜,喝了一小碗大伯母给她熬煮的白米粥,觉得比吃什么都过瘾。她知道大伯母会说日语,便央求大伯母说一段日语给她听,以满足她的好奇心。

    “哈哈!日语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我给婧囡唱一首日语歌吧!”周嘉宏说完就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摇头晃脑,叽里呱啦地唱了起来。

    听毕,文婧对大伯母满心崇拜。她问大伯母的日语是在哪里学的,为什么要学日语。周嘉宏说她上学时日语是必修课,而且她也很喜欢日语,学起来毫不费力,因此她的日语成绩总是考全班第一。为此,她还常常遭到同学们的排挤和嘲讽。

    文婧想不通精通日语的大伯母为何甘心在农村干一辈子粗活?为何甘心一辈子接受文盲婆婆的领导?而且还这样没心没肺没脾气,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她一下子觉得大伯母既可敬可亲又可爱可怜,有时简直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烂漫,单纯无辜!

    文婧心中有一个久而未决的问题。她问过不少人,但她认为大家跟约好似地都没有对她说实话。她觉得大伯母应该不会骗人,就试着问道:“您可否告诉我,小人头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呀?”

    周嘉宏回头望望婆老太像是已睡着的样子,便以神秘的口吻低语道:“从妈妈嘘嘘的地方呀!”

    “哦!”文婧恍然大悟。从妈妈嘘嘘的地方能钻出毛头佬那么大的一个头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这个地方总比小姨玉贞说的“肚脐眼”、二姨玉善说的“咯吱窝”要可信多了。关键是她认为大伯母不像一个会戏弄小孩的女人。

    这时,楼香福老太太翻了个身,喘着粗气叮嘱道:“嘉宏,记得……下午再给婧囡……喝一次红糖生姜汤,晚上睡觉前再……喝一次,估计明朝就好了!”

    “好嘞,我煮了一大锅哩!”周嘉宏朗声应道。

    时至晚上八九点,去蒋村的小分队未归,文婧的眼皮又打起架来困得不行。她喝过一碗甜得发腻的红糖生姜汤后,便捂着大伯母给她灌的汤婆子独自先睡了。

    (三)

    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文婧突听有人小声唤她,睁眼一看,竟是二伯伯文元韬来了。

    文婧:“二伯伯怎么才来呀?我这几天都在等您呢!”

    文元韬:“我晓得呐!但我进不来,无法靠近你,因为伢这屋里有好几个人阳气十足光头太强,像你的姆妈、阿爹、武威大哥……但他们又不是如你这样的通灵体质。”

    文婧:“哦,怪不得!二伯伯,佛法究竟是什么东西呀?为什么只有佛法才能救拔众生呢?”

    文元韬:“假如你手里戳进一根刺,你是把露在表皮外的一截刺剪掉呢,还是要用针把刺的根部挑出来?你当然要把刺的根部挑出来,这样你的皮肉才不会生刺丁,才会复原如初对吧?那么,佛法就是世上一根最锋利、最灵巧、最智慧的针,只有它才可以把扎在众生心头的三根刺挑出来,使众生离苦得乐,快活自在,究竟解脱。这样你明白了吗?”

    文婧:“一根针、三根刺?不是很明白。”

    文元韬:“三根刺,就是指导致众生苦恼的三大原因:妄想、分别、执着……哦,我说得太抽象深奥了,估计你现在还消化不了。”

    文婧:“佛菩萨究竟是人还不是人?佛法就是佛菩萨掌握的法术吗?”

    文元韬:“佛菩萨是指觉悟了的众生,而且是永远觉悟不会再犯糊涂的众生。觉悟了什么?觉悟了万法为空,一切实相皆是虚妄的真理。因为觉悟了,所以不会再妄想、分别、执着,所以也就离苦得乐了,变成佛菩萨了。而从不觉悟的众生到觉悟了的佛菩萨,需要通过一系列方法、手段和途径才可以实现,这些方法、手段和途径我们统称为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