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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婚宴结束后,院子里一地狼藉,锅碗瓢盆杯盘筷勺堆了两大脚盆。诸玉良见状,自然要去帮忙收拾清理,总不能到了娘家真的把自己当客人吧。

    诸兴华夫妇在送客,新郎新娘也在送客,婚宴场地的善后任务主要落在了诸玉善、诸志慧、诸志诚身上。姐弟仨正噘着嘴巴犯愁那么多餐具要洗,那么大的地面要清扫时,诸玉良和柳植汛欣然加入了打扫战场的队伍,使枯燥乏味的家务劳动一下子充满了欢愉而浪漫的气氛。

    诸盛华夫妇趁哥哥一家无暇顾及他俩时,便邀请文婧、柳明磊两位小朋友陪同,到功劳坝河边散步去了。久居药房,每天和各种病人打交道的诸盛华,实在需要在孝义庄这样一个天然氧吧里使身心彻底地更新更新。况且他对孝义庄并不陌生,以前来过若干次了。

    柳植汛脱掉军装,捋起袖子,那一副大干快上的架势,使诸玉善眼神中的爱意泛滥得都要把他淹死了。诸玉良看着大妹妹和男友你侬我侬的样子,不禁心生羡慕。

    不过,九年的婚姻经历告诉诸玉良:好花不常开,开篇辉煌,结局未必完美。命运之神就是一个性情不定、有多动症的孩子——一会儿让你喜一会儿又让你忧,一会儿让你恼一会儿又让你乐;一会儿像天使那样眷顾你,一会儿又像恶魔那样摧残你……你永远都不知道命运之神下一步会如何对待你。

    也许,这就是人生的神秘之处和可恋之处吧。难怪那些擅自泄露天机的“半仙”们多半会遭到天谴,因为人生之电影的结局都被他们透露给了当事人,当事人看这部电影的欲望和兴致岂不大打折扣?

    诸玉良看着柳植汛矫健、麻利的干活身手,也不禁怦然心动,因为他让她想起了当年的文远方。

    文远方虽然没有柳植汛那样强健的骨骼,但瘦瘦高高的他,将白衬衣塞进宽松的卡其布黄裤里,再用牛皮皮带束紧腰身,加上一双高帮军官绒皮鞋把宽大的裤管收拢绑紧后,走起路来脚底生风,也是帅酷得令人神往不已哦!

    说来奇怪,诸玉良自从和文远方离婚后,心里反倒比离婚前更想要他了。尤其到了娘家,看到巍峨庄严的师部建筑群,听到那比自鸣钟还准时的军号声,加上柳植汛这位雄性十足的现役军人在自己面前晃了大半天,竟把诸玉良沉睡多日的荷尔蒙给唤醒了。

    诸玉良一边和诸玉善排排坐洗着碗,一边盘算着自己的心事:“我这是怎么了?这次回到孝义庄后,虽然见到了女儿和父母兄弟姐妹,但我并不觉得特别地开心。

    想起和文远方的离异,我心里就有一些残忍和不舍的感觉。难道真的是我太任性了?我心里明明还爱着人家,却硬是不愿再和人家过下去了;现在离婚了,心里又是一百个放不下人家。唉——人生难道就是要这么折腾够了才会消停吗?

    还有,我随时都能感觉到志国哥哥对我的思念,我对他也是牵肠挂肚的。难道相同的血液是可以通心的吗?为何我呆在同心阁的时候,感觉灵魂有了皈依,什么都妥妥帖帖的;现在我回到了孝义庄,反而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孤魂野鬼——虽身处闹猛的环境,孤独感却与日俱增、挥之不去。

    爸妈说得不错,我的有些想法确实不切实际。女人终究要有一个自己的归宿,无论身心都得有所寄托,才会人定胜天啊!我的灵魂究竟应该安放在志国哥哥那里呢,还是继续安放在远方那里呢?

    我和志国哥哥既然已按兄妹亲情来相处了,那我于情于理就不应该再有非分之想。我的灵魂还是放在远方那里最为妥帖。这次回去,要不就和远方复婚吧!他如果一定想要我搬到商业局干部大院里去,我就随了他搬过去呗!我也应该尝试着适应新的环境了,一味地怕生总不是个事儿……”

    (二)

    “姐姐!你去歇歇,我来洗吧!”柳植汛体贴的话语打断了诸玉良的思路。

    诸玉良忙客气地说道:“不不不!你是客人,你搬桌椅、扫地,忙了半天了,你去歇歇吧!”

    诸玉善用胳膊肘捅捅诸玉良,满面娇羞地说道:“姐姐!就让植汛来洗吧,他洗起来很快的。嘻嘻!”

    “哦、哦!好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就让给你俩洗吧!我来负责擦干、归类。”诸玉良说笑着,就把洗碗的位置让给了柳植汛。

    ……

    晚饭的饭桌上,除了诸盛华夫妇、柳植汛叔侄外,没有其他客人了。但晚饭还是摆了两桌,当然大厨早已拿了工钱走人,许桂英只是把喜宴尚未消耗光的饭菜作了加热或加工处理而已。

    饭桌上,诸兴华兄弟聊着老家的一些旧事,柳植汛一边假装聆听长辈们的谈话,一边时不时注意着诸玉善的表情;许桂英妯娌聊着妇人的琐碎家事,诸玉良在似听非听;诸志礼夫妇聊着新婚后的小日子安排;诸玉贞在向诸志慧打听白天婚宴的气氛如何,诸玉善好像闷闷不乐地似听非听着弟妹的对话;诸志诚、柳明磊和文婧则在起劲地聊着氢弹蘑菇云与原子弹蘑菇云的颜色区别……

    诸玉良用胳膊肘捅捅邻座的诸玉善,小声地问道:“美人!为何你的脸色一下子从下午的春天到了晚上的冬天?”

    诸玉善撇撇嘴,“嘘”了一声说道:“等会跟你讲,有新情况。”

    诸玉良听大妹妹这么一说,不便再多问。

    等饭桌上有一个小小的沉默间隙时,诸盛华突然对大侄女说道:“玉良!你的探亲假还有几天?带婧婧到宜兴去住几天怎么样?我看婧婧是个聪明绝顶的丫头;但她的体质有点弱,肝脏有轻微的黄疸,心肌也有些炎症。你带她去我那里住几天,我给你们母女俩都调理调理吧!”

    诸玉良惊讶地“哦”了一声,一是惊讶于女儿体质的虚弱,二是惊讶于叔叔对她母女俩的关心和慷慨。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接受叔叔的邀请。

    徐紫琼也诚恳邀请道:“玉良!一起去住几天吧?你很多年都没去宜兴咯!”

    “二外公、二外婆!我爸爸明天要来孝义庄呢!”文婧突然大声地说道。

    “啊?”整桌人顿时哗声一片,柳植汛、柳明磊、诸盛华夫妇以及新娘郭凤鸣都瞪大眼睛疑惑地望着文婧。

    诸兴华自豪地向客人们解释道:“是真的!小狐狸从来不会骗人,她有这个预知事情的能力呢!不过她只能预知一两天内会发生的事情,时间远一点的就说不准了。而且谁与她感情越亲密,她对谁的感应速度就越快,准确率也越高。看来,我们明天要迎接局长大女婿回家了!”诸兴华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柳明磊的眼神里一下子充满了对文婧的崇拜之情。

    (三)

    诸盛华见大侄女和大侄外孙女去不了宜兴,只得遗憾地留下一张给文婧调理的药方,上面还写明了服用周期和注意事项。诸玉良感激地把药方揣在兜里,准备明天给女儿去抓药。

    晚饭后,柳植汛和柳明磊准备告辞离开诸家,回团部家属楼了。诸玉善和文婧负责送他俩出来。

    不知为何,诸玉善对柳植汛的态度明显地比白天降温了,此时的送别更多是礼节性的;柳植汛显然感觉到了诸玉善的冷淡,但还是宽厚地道了别。文婧对柳明磊倒有了一种依依不舍。

    “你把我的本子带上了吗?磊哥哥!”文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