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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放假的最后一天,江一墨去医院探望唐雪姗的爷爷。

    医院特有的味道劈头盖脸地涌来,消毒药水、氧气管、蒸馏水.....他不由得想起了母亲去世的时候。

    唐爷爷住的病房干净整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单,白色的窗帘透进点点阳光。

    唐爷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骨节似乎要穿透皮肤刺出来,肤色像脱水一样干枯、蜡黄,头发稀疏、灰白,露出的手臂上满是针眼扎过的痕迹。

    江一墨无法把眼前这个和记忆中打扮时髦、步伐稳健的艺术家联系在一起,病床上的老人只不过是一个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老人。

    唐爷爷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见到江一墨,茫然的眼神里有一丝困惑。

    “爷爷,您醒了。”江一墨放低声音客气地说。

    他吃力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大概想抬手,却使不出力气,指尖朝肚子方向费力地动了动。

    唐爷爷是直肠癌晚期,刚动过手术,身体很虚弱。

    江一墨注意到床后面的按钮,他把床的上半部分伸到一个适合的高度,然后对他笑了笑,并且尽量让笑容看起来温暖。

    “我这么冒昧来看您,没打扰到您休息吧?”

    唐爷爷眨了眨眼睛,嘴角动了动,露出感激的笑容。

    看他嘴唇有点干,江一墨从桌面上的水壶倒出一些温水,“爷爷,喝点水。”

    他吞咽得很困难,喝了几口,摇头表示不要了。

    这时,他听到唐爷爷费力地吐出一个词,“小江……”他原本精神涣散无神的目光突然盯着江一墨看,似乎承受不了这样耗费心神地集中精神,很快眼皮又垂了下来。

    他的喉咙动了动,江一墨没有听清楚,把耳朵贴在他的唇边,隐约听到“小雪”两个字,他又费力地说了“照顾”这个词。

    江一墨看着他,柔声地道,“您是要我照顾小雪是不是?他的眼眶瞬间红了,转头看向窗外。

    冬日阴沉的天空映入他的眼帘,一连串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闪过。那个阳光的少女,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转过头来轻声说,“爷爷,您放心,我一直把她当作我最亲的人。”然后站起身来,温柔一笑,“我该走了,有时间再来看您。”

    江一墨没有等到再去看唐爷爷的机会,他在外地出差,得知唐爷爷去世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包了一台直升飞机赶回来。

    唐雪姗独自一人来到医院的太平间,在门口坐了下来,她想离爷爷更近些。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夜雨将至的前兆,一道闪电扯破夜空,闪电照得唐雪姗的脸森白。

    医院这个地方,全是悲伤碎了一地的人。

    她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整个人都沉在了无边的海底。

    最后她哭累了,昏昏沉沉地靠在墙壁缩成了一团。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件沉甸甸的外套落在她的肩上,睁开眼看到了江一墨,便一把抱住他,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不要哭了,你哭了爷爷就不能去天堂了。”江一墨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心却抽痛到无法呼吸,她的泪水浸湿了他整个肩膀。

    “一墨,我再也没有爷爷了……”她的心竟在他紧紧地拥抱中一点点平静下来。

    他轻拍着她的背努力安抚道,“我不认为爷爷不在了,他只是去了别的地方,一个高于我们所存在的世界,那个地方叫天国。据说,那里只有快乐和幸福,没有悲伤和痛苦……”

    江一墨搂着她像雕塑一样静静坐着,他可以看得出她想控制自己的情绪。

    唐雪姗永远都有着笑容灿烂的脸,几乎没有悲伤的时候,他以为自己都快忘了她那张悲伤的脸。

    江一墨割腕自杀那个狂风骤雨的夜晚,医生说这孩子晚到医院几个小时,就救不回来了。他依稀记得唐雪姗在医院大声哭着,他在昏睡里也可以感觉到她的伤心。

    生老病死,没人能躲得过。江一墨年少时患有重度抑郁症,已经来回地狱好多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