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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一会儿,沈铎才听清任勤勤在说什么。

    “……你一向不喜欢和人扎堆热闹。生意上的应酬那是不得已。过生日嘛,就不能强迫你营业了。但是不搞点噱头呢,又觉得太平淡了……”

    沈铎深深呼吸,在轰隆隆的心跳声中努力辨别着任勤勤的声音。

    “许个愿吧?”任勤勤将仙女棒举起来,“没有准备蛋糕和蜡烛,就对着仙女棒许个愿吧。”

    沈铎晃了一下手中火花四溅的仙女棒,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俊朗的面容此刻无比温柔。

    一曲终。芭蕾舞女们如来时一样,轻盈地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琴师们提着乐器,也无声离去。

    偌大的广场上,灯火辉煌,只有任勤勤和沈铎两个人。

    任勤勤掏出了送沈铎的生日礼物。

    “前阵子在苏富比春拍上买到的。”任勤勤打开盒子,“是罗曼洛夫王朝流传出来的东西。我看它造型很别致,当时就觉得送你最合适了。”

    那是一对古董黄金袖扣,嵌着碎钻和珍珠,看得出并不太贵。但是它们被造成了船舵的形状,工艺精巧,正好同沈铎的经历有些贴切。

    沈铎把手伸了过去,让任勤勤帮他把礼物戴上。

    女子低垂的长睫微微扇动,光打在她秀挺的鼻梁和雪白温润的脸颊上。

    而沈铎的目光却落在那红润的嘴唇上,理智在冲动与克制之间挣扎。

    仔细一看,发现口红其实已脱了不少,但是唇吃进了颜色,融合了本来的色泽,反而红得更加生动自然。

    就像刚刚被人用力吻过。

    呼吸之间,都是任勤勤身上散发出来的波多菲诺的清香。

    这么多年过去,任勤勤依旧钟爱这一款香水。这让她随时闻起来都像一个清爽甜美的夏天。

    “好了。”任勤勤抬起头。

    不期然地对上沈铎正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男人的眼里有着一种任勤勤试图解读却总是失败的情绪。

    任勤勤被别的异性凝视过,知道一个男人对中意的女人该露出怎么样的目光。但是沈铎的目光和他们都不同。

    灼热、明亮,充满欣赏与怜爱,却不带攻击性和占有欲。

    他看着自己,像看着一朵漂亮的花,一件精巧的艺术品,像早晨的阳光,或者什么令人欢喜的事物。像他隔着橱窗玻璃望着的国宝,或者什么珍贵,但是又不能轻易触碰的东西。

    所以他也总是坚守着那一条界线,不朝前走一步。

    “很漂亮,谢谢。”沈铎端详着袖扣,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欢,“没少花钱吧?”

    任勤勤也慢悠悠地收回了视线,说:“我现在手头这点钱,也只能给你买点这种小礼物了。没办法,工资就那么点,在实验室里干活更没什么钱。咱们做科研的人,清贫是常态。当初我要是不学生物,而去学金融,现在没准就能包下整个卢浮宫给你庆生了。”

    沈铎嘴角的笑容很柔软,说:“给我整个卢浮宫,也不换这一对袖扣。”

    巴黎铁塔结束了她最后一次闪灯,终于熄灭。

    卢浮宫多余的灯火也再度关闭。大地终于开始入睡,等待清晨的朝阳将它们再度在照亮。

    “这下该回去了吧?”沈铎问。

    任勤勤不大情愿地把鞋找回来,准备穿上。

    这双细高跟系带鞋虽然十分漂亮,却并不适合用来走路。她从斜对面的酒店走到卢浮宫的广场,一公里不到的距离,脚趾上就已打起了水泡。

    “算了。”高跟鞋被男人从手里夺走。

    沈铎蹲在了任勤勤身前,将宽阔的肩膀对着她。

    “上来吧。”

    任勤勤伸出手,放在男人的肩上。

    沈铎一动不动。

    就像一匹忠心的骏马。任勤勤心想。

    她轻轻地伏在了沈铎的背上。

    杜伊勒里花园灯光幽暗,沈铎背着任勤勤,皮鞋踩在碎石路上,发出沙沙轻响。

    “脚都这样了,还回宴会上吗?”沈铎问。

    “不回去了。”任勤勤说,“反正也没人请我跳舞。”

    “明明是你自己不肯跳舞。”沈铎说,“有几个男生邀请你,你都拒绝了。”

    “你之前到底在旁边偷看了多久?”

    任勤勤说话时的气息全都拂在了沈铎的后颈和耳边,热乎乎,痒丝丝。那一整片肌肤都在发烫,沈铎不自在地把头偏了偏。

    男人肩背宽厚实,步伐沉稳,像一匹忠心耿耿的马。

    任勤勤伏在他肩上,越发放松。

    一整日的劳累散发了出来,她搂着沈铎的脖子,脸埋在他颈窝里,姿态充满了依恋。

    就像个小妹妹,安心地趴在兄长的背上,完全信任地将自己交给对方。

    沈铎语气带着些怜惜,“你为今天这场宴会,忙了十天了吧?今天忙完,就好好休息几天,不用急着回国。”

    任勤勤嗯了一声,脸贴着沈铎的后脑,随着沈铎的脚步,脸颊柔嫩皮肤被粗硬的短发扎得有点麻疼。

    “我刚才逗你玩你的。”任勤勤说,“我没生你的气。沈媛确实越来越过分了,但是我不在意。我早就不在意她了。”

    她任勤勤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喜欢的男生瞧不起,就抹泪哭鼻子的小孩子了。

    她早已长大。

    她念了书,出了国,工作了。她闯过一道道学业和工作上的关卡,见过五光十色的世界,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跟随着沈铎走遍五湖四海,看过大江大河。

    基金会真是一份最能扩展眼界的工作。任勤勤一方面和社会名流打交道,把酒言欢,一面又要走进穷困落后的地方,给孩子们修学校,在当地建诊所。

    她见过顶级的富贵,也见过最极致的贫穷。她也顺带着看到有人从金字塔顶端跌倒泥地里,也看到了底端的人洗干净脚上的泥,步步高攀而去。

    她更认识很多男人。

    “沈家当家人的亲信兼妹妹”这个名头是很管用的,她本身也是特级专家门下的高徒。至少在新贵圈里,任勤勤很得青睐。

    有人真心追求,也有人不过图她年轻貌美,或者背景强硬。

    任勤勤也和很多小伙子都约会过。吃吃饭,看一场电影,或者去郊外徒步。

    确实有不少男生很讨她喜欢,有个别甚至让她差一点就心动。

    假如没有这个男人的话……

    任勤勤注视着沈铎沉默的侧脸。

    假如她没有先遇见沈铎。

    世上难得两全法,既功成名就,又能万人爱戴。

    人生在世,只要身边爱你的人比恨你的多,那就行了。

    所以,任勤勤早已不在乎沈媛怎么看她。她甚至也不大在意别人怎么看王英了。

    王英的快餐店生意蒸蒸日上,一家小店已发展成了二十来家连锁店,遍布c市。她还进军了零食业,秘制的卤味近年来在市面上卖得越来越好。

    没人记得那个护工王英,也没人再去笑她靠给男人暖床生儿子换钱。

    他们只记得一位勤劳能干的女企业家王总,在短短几年里飞速发家,成为了十大杰出企业家。

    但是,任勤勤也必须承认,只有当自己真正强大了后,才能有这份自信。

    所以她也不会去嘲笑当年的自己。

    那个野生野长,空有雄心壮志,却无人指路的小女孩。她的倔强和自尊有什么错?

    沈铎忽而问:“要是我今天没有来巴黎,你准备的这些该怎么办?”

    任勤勤说:“我会在宴会上问谁今天过生日,然后选一个长得最帅的小哥,把他带过来。”

    沈铎笑道:“要是没有人过生日呢。你可以自己过来许个心愿?”

    任勤勤望着他削瘦俊朗的侧脸,轻声说:“我的心愿,就是在凌晨钟声敲响的时候,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

    沈铎低垂着眼,睫毛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次日清晨,阳光照在宽大的露台上。

    沈家位于巴黎市区内的公寓就在七区,背靠荣军院,正对着气势恢宏的战神广场,推窗就见巴黎铁塔近在眼前。

    露台上的早餐桌边,白衣黑裤的男仆笔挺站立,管家正在为沈铎倒咖啡。

    而沈媛正在唠叨。

    “我没做错什么。万一任勤勤决定把视频瞒着呢?将来庞斯先生要知道了,肯定会埋怨我们沈家。她任勤勤倒是不姓沈。我们家好,她巴结着你。我们家要不好了,你看她会不会转身就去投靠别人。”

    沈铎一言不发,朝法式吐司上浇着枫糖浆。

    “你是不是真的看中她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宠她?”沈媛很直白地说,“自打她妈发财后,这丫头就越不把我放在眼里。怎么,她昨晚朝你发脾气,告我的状了?”